“那么,是茹姐姐的家眷了?”墨予咬碎果仁,歪在榻上闲坐。“正是的,”丹椒手上继续忙,头也不抬的接上话:“姨太太是承景三年成的婚。”未必多么久远,但赫赫扬扬的布政使夫人分府另过了,这人之事对于平静无波的郡王府,最好不如陈年过往。
“春日里进门的君人出身清流,原是上头做的主……”侍儿手里的青莲做了三五个瓣,终于提起故事的主角,“后八月的侧室乃是那边太太自己中意的,千里迢迢嫁过来。年末除夕看着的第一眼:只瞧见一头乌黑的发,眼神清极了,真真妙人。”丹椒伴在墨予身边,自初春的午后夸夸其谈的描摹起来……
已是定下正亲的月份,刚满十八的姨太太以郡王长女身份出使,奉御旨于玉氏王宫遴选侧室。盛大的择选浩浩荡荡闹了足有半月,最终选中的不是满堂的宗室贵子,却是臣国朝堂上一位尚书家的小公子。
公子二八年华,本姓宁,小字璃,人如其名的玲珑剔透,又难得几分与贵人应答的聪明机变。当时的芷茹因而大感满意,闻王室臣属中宁尚书长子风评亦佳,于是封信回府,请圣人的旨意来,陛下与老太太商议已定,欣然应允。赐婚在路上盘桓,旬日未过,姨太太又改了主意,要他们以郡君诰封宁尚书子且陪送嫁礼。又指名小公子身边侍子名香善,同在陪送之列。
“这是为何?”三公子换了个姿势,不大理解的问侍儿:“公侯之家,还能缺这一两人。”丹椒又答:“玉氏朝堂上下,皆嘲茹姨太太,说黄毛丫头没见过大世面呢……”墨予嗤笑道,“难不成茹姐姐还能看上边陲小国――姿色平平的哪个了?”
原是难看上的……
自封信后芷茹辞玉氏王府盛邀,下榻尚书处小住,因对这位小公子宴时进退得宜之满意,情愿多给他做些颜面――未曾想虽是藩王一尚书屋苑,竟也见不几次。小公子整日与宁家二公子做伴,寻常亦不出门。探望亲近一事虽不得法门,倒不失为另一桩好事,未婚之妻尚且如此,旁人更加不易冒犯。
如此昏昏然就是一月,这天晚间,她正于花园中消暑,忽见府中两位公子相携而来,提灯于园中嬉游。这却奇了,星夜时分身边竟一位服侍之人也不带?芷茹远远避着看顾,怕不当心倘或出些意外……
原只见影影绰绰两人玩闹着一路自小径至园旁水井处,没两刻却听得欢喜之音竟夹杂有哭腔――她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星夜出门想是避着人的,若此时她喊出声音,能不能提了醒不说,唤出旁人未免不美。
正立在近处,那哭音却中的语意渐渐明晰,却真将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府上的“大公子”正瘫坐在地上,手里抓着“二公子”的衣摆,哭的语不成句:“少爷……奴不想的,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做……不是……”靠井边站着的十四五岁的“二公子”懵懵懂懂叫着“哥哥”,似乎从头到尾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天底下那个幼弟会任由长兄这般跪坐哭倒?又有谁与兄弟当面,会喊“少爷”?
宁尚书府,果然,就没有两个少爷……
尚书家里福寿安康妻夫恩爱,样样都好。唯有顶小的幺子天生纯稚,看了多少人也只摇头。求了王府里侍驾的医女都只说养着,上天收回去的聪慧。为父的既觉颜面扫地,便假托病弱,不肯将小公子带出门。眼看小郎年岁渐长,相交豪门平日里多提起,愿有一见之意。宁氏推脱多次,最后出了个昏招――
“李代桃僵?”三公子兴味十足抢话,这可赶上戏本儿了。“错了,错了……”侍儿笑着摇摇头:“原不过是深闺好面子……如珠似玉,自然是好过「天子」。也没说丢下家里的了……”
――已出过一次事了,小公子十二岁上,玉氏为世女择选郡君,王君闻说了宁家公子,心里取中,多番暗示……后来听说,那最后是说重病避过的。宁氏因而愈发大胆,这才有十四岁上,天朝贵女择亲,依旧故技重施一节。
“啧啧啧……这可真是”墨予极是称奇,果干瓜子都不能吸引他了,一壁要求说下去:“然后呢,茹姐姐可不像是好说话的人。”
丹椒赶紧截断:“公子可慎言吧!”
这里笑声不断,忽而一位妙龄少妇翩翩然进了院门:“你们拿什么取乐呢?”其声既高,兴致亦好……是归家的白夫人,三公子旋即起身让位,侍儿也撂下手里的活儿行了个家常礼。
芷蘅并不管这些,进了屋只略略摆手。又问到:“可是讲了甚么新鲜故事?……我满耳只听得故技重施,李代桃僵……”
“不过旧年几桩缘故,打发时间……”三公子略提两句,芷蘅自然明白指的是谁了。这虽是桩事,但其中哪有何处使人发笑,何况进门时两人这般笑做一堆?
“太太不知其中缘故……是公子纳闷,那边太太就这般饶过了……”丹椒挣脱主子拉扯的手,凑到芷蘅边上如此这般取笑道:“又有一话,说夫人小姐们凭她好性儿……有那一出再前,如何还都好端端娶回来的。”
墨予又气恼又羞耻,这般闺中戏言,怎可提到心上人面前!几次打断都没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