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朝进来的时候,燕随风正坐在桌旁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药大概是太苦了,喝得他筋鼻子皱眉,满头是汗。常朝站在一旁默默地等待他喝完,方道:“少主怎么想起喝这药了?”
燕随风放下药碗,从桌上拿起一块手帕,带着嫌弃又无奈的表情擦了擦额头鬓角:“我姐弄的,非让喝。”说着忍不住伸了一下舌头,“唉,苦死我了。”
常朝还没见过他家少主作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强忍着没笑出来:“少主从小就不吃药,喝不惯也是正常。属下记得上一次还是替铸剑派押运物资时不慎中毒,那时候韦少侠配了一副药,也把您苦得够呛。”
燕随风拿手帕的手一顿,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常朝以为他是自尊心发作,立刻从善如流道:“是。”
燕随风又端起一旁的茶杯灌了几口漱嘴,这才恢复往日气定神闲的仪态:“我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常朝道:“除魔大会第一天属下看见大公子独自去往云霄宫后山,据韦少侠说,那里乃是云霄宫的禁地,我怀疑也就是关押魔使的地方。”
燕随风一皱眉:“什么叫据韦少侠说?”
常朝略带赧颜地一笑:“属下在跟踪大公子时不小心被韦少侠撞见,不过他既然是少主的朋友,我想应该也无大碍。”
燕随风很冷淡地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不小心?我们现在做的这件事万分机密,但凡走漏一丁点风声都有可能被对方察觉,到时再想找证据就难了。”
常朝脸色一青,忙单膝跪地俯首道:“属下知错。”
燕随风一拍他的肩头:“起来,继续说。”
“是,第二日、第三日大公子都在客房与侍卫把酒言欢,不曾再外出。”
“侯爷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侯爷借着养伤为名已经多日未出侯府,现在在外办事的都是大公子。”
燕随风站起来再屋中转了一圈,停在窗口道:“你见到韦少侠了?”
常朝被他这急转的话锋闪得愣了一瞬:“啊,是的。”
“他怎么样?”燕随风背起手,语气随意地问。
“这个……当时天色暗,属下看的不甚清楚。”
“是么,那你们都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哦对了,韦少侠问起您了。”
燕随风的脊背开始微不可见地发僵:“哦?问我什么?”
“他问您有没有提起过他。”
“你怎么说的?”
“属下说没有。”
燕随风意义不明地弯起嘴角:“很好,然后呢?”
“您回来之后一直忙碌,属下便如实回答,说您一边养伤一边筹划婚礼事宜,无暇顾及朋友,叫韦少侠切勿多想。”
燕随风猛地转过身:“你把婚礼的事告诉他了?”
常朝见他忽然换上了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吓了一跳:“是的……”
燕随风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指他的鼻尖恨声道:“常朝啊常朝,我之前还当你是个聪明人,你怎么……”
常朝虽不知自己是说错了话还是办错了事,但还是利落地再次跪下:“属下错了,只是庄主已经开始向外派发请柬,属下以为这件事不是秘密……”
燕随风盯着他的头顶运气半天,最后泄气地一甩手:“算了,说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你……你先下去吧,这段时间继续监视侯府动向。”
常朝答应一声,连忙告退。
燕随风独自在屋中站了一会儿,忽然伸手进领口中抻出一条银线,银线下方坠着一只玉镯,正是单只修纳环。这些日子里,这东西总是透着一股深蓝的光晕,他知道这是在受韦君元情绪的影响,这颜色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盯久了仿佛会把看的人拉进湖中,感受到其中彻骨的凉意。他捻着镯子,猜测对方是否有过悲伤、难过、愤怒,就像自己一样。
如此把玩片刻,燕随风将修纳环重新揣回怀中。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立刻有冷风扑面而入。卧房在二楼,从这里望下去,可以看到庭院外有仆人来来往往搬运红绸香蜡,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忙得不亦乐乎。林燕两家的婚事本该在秋天就举办,因出了妖魔作乱一事才耽搁到现在,如今总算是遂了两家长辈的心愿。
燕随风望着楼下一派喜乐景象,眉头不自觉地拧在一起。人人都以为事情已经平安解决,只有他察觉到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异动。燕随风是个相信直觉的人,他从起初的一点疑心,发展到如今决定以身犯险,其中要下定多大的决心无人知晓。
假如这次我的猜测没有错,那仙门之中必定又有一场恶战要打,燕随风在心中对自己说,可若是我错了,耽误的就不止灵香一人,将来如何收场是件难事。目前看来,他的计划还算周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常朝太过多嘴,居然在那人离开之前把婚事透露出去。
烦躁地叹了口气,燕随风只觉心里乱糟糟,似像堵了块大石,又像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