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陆霜明一睁眼就看见了自己怀里的小狱警。他一晚上都没有脱衣服,闷得脸有些发红。澄黄的晨光刷上他毛茸茸的睫毛,像一只冬眠的小动物。
监狱的床十分简陋,单薄的硬木板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垫子,他以为赵鹤鸣无论如何是睡不着的,没想到睡得还挺香。
他伸手摸了摸赵鹤鸣颊边的小痣,却不料把他弄醒了。赵鹤鸣看着他皱了皱眉,暗骂了声艹。“怎么刚醒就骂人啊?”陆霜明忍不住笑了。
昨晚灯光昏暗没看清楚,赵鹤鸣现在才发现,陆霜明身上还有很多小伤口没有处理。“你是不是傻啊,自己哪疼也不说清楚,发炎了怎么办?”
陆霜明美滋滋地捂住心口:“啊,你是在关心我吗?没事的,你的亲亲抱抱就是我的云南白药。”赵鹤鸣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把他戳回床上,起身拿碘酒和棉球按着他又消了一遍毒。
“狱警什么时候来啊,你是不是该走了?”陆霜明享受着他难得的照顾,久违地生出了些不舍的情绪。
“还有一个小时呢,正好我嘱咐你一点事。”赵鹤鸣吹了吹他手臂上的划伤,用棉花蘸上碘酒轻轻按着,“你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付铮?你没告诉过我。”
陆霜明心里没来由地有点虚:“见过啊,但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也没啥必要跟你说。”赵鹤鸣抬眼问道:“不是大事?你爸爸来找过我了。”
陆霜明的脸色rou眼可见地变差:“不是说好这事不牵扯我爸的吗,你……”“你爸是好糊弄的人吗?他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陆霜明不停地挠起了头发,语速飞快地问:“他……你都跟他说什么了?他不能再受刺激了,付家那三个混蛋没难为他吧。”
赵鹤鸣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破旧的小熊:“他只让我把这个给你,让你好好睡觉。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托人连夜把他送到鹰盟的领事馆了。”
陆霜明暗暗松了口气:“麻烦你了,这几天太辛苦了。”
赵鹤鸣依旧穷追不舍:“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什么了?我想听你说。”陆霜明不解地看着他:“时间宝贵咱不应该商量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吗?过去的事了,说他还有什么意思……”
赵鹤鸣放下手中的东西,什么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陆霜明一下子就怂了,举起两只手耷拉着眼睛说:“就那时候,付家还是很想争取我爸去启东做事的,我爸不同意,他们就把他的手指煮了碗汤骗我喝,然后再告诉我真相,把我的反应录成视频发给我爸看……”
他说得很轻巧,但每一个字都浸染着深刻的恐惧和恨意,在陆家苟活的每个夜晚,他都会梦到那间狭小的屋子,和摆在桌子上的碗。
赵鹤鸣有些责备地看着他,犹豫了片刻伸出双手:“怎么不早点说?我就不应该让你去启东实习。”
陆霜明歪进他怀里搂住他的腰:“怎么说,就像你突然分化成omega一样,这件事对我来说也很难启齿。”
赵鹤鸣捏了一下他的后脖颈:“我说过,你也可以依赖我的。”
陆霜明有些茫然地把头抵在他肩窝里:“但有些事还是要自己想通才行。上帝随便摇了摇筛,我就被抛到了这里。前十三年的快乐就像一场幻梦,当我喝下那碗汤时,我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斗兽场。我和不知名的怪物缠斗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怎么当个正常的人了。”
监狱的栏杆挡住了喷薄而出的阳光,在他脸上留下条码一样的Yin影。赵鹤鸣摸了摸他泛红的眼角,心头微动,像严丝合缝的拼图掉落了一块,整张图也会慢慢崩散。陆霜明是那块突然掉落的拼图,也是横冲直撞的蝴蝶,稍稍扇动翅膀,他的世界就刮起了飓风。
赵鹤鸣怎么会不明白这种感受,侄子姐姐和母亲相继出事的时候,他也觉得自己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推上了场。人生的闲逸和暖色并不是消失了,它们依然围绕在你身边,只是自己不配再享受。仇恨和不甘无时无刻不在规训他,要绷紧,要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不能失控,不能软弱,不要动心,要把自己变成最后的尖刀,捅开腌臜的真相。
可时间久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本来的样子。七八岁的时候,他会为电影里迟暮的英雄落泪;十一岁的时候,他也会因为嫉妒和姐姐拌嘴。但渐渐的,他就变成了一个稳定却虚假的人,永远要保持恰到好处的笑容,说着捉摸不透的假话,忽略所有的不适和怨恨,做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可他也有很多卑劣的小心思,在很多时候都想做个坏人,现在,他就想把陆霜明藏起来,拴在自己床头,让他像小狗一样永远忠诚热烈地望着他,只为他一个人喘息,只为他一个人高chao。但陆霜明这么好,他本该是自由的。
“你还记得你八岁的时候最想做什么吗?”
陆霜明有些怔忡,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啊?八岁,我还沉迷看超级英雄呢,想拯救世界……”
哪个小男孩没想过做英雄,可现实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超级英雄,反派倒是远比电影里的坏。赵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