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他如约来到她的家。
他们洗过澡,做爱,然后一起吃了午饭。午休前又做了几次,下午起床就不再做了。她把睡裙穿上,但是他不让她穿内裤,不仅不让,甚至还要把裙子掀起来捉弄她。就这么在床上嬉闹了一会,两人都慢慢安静下来,最后半卧在枕头上聊起了天。
他把周五录的《皇帝》协奏曲放给她听。她很眷恋地贴在胸前,十分认真地聆听着。钢琴开场的华彩段落气势恢宏地流淌出来,她的脸上漾开笑容,眼睛亮晶晶地仰望着他。
这是你弹的吗?
嗯。
他平淡地应声,其实心中对自己很是满意。
实际上,她对古典音乐几乎没有任何了解。尽管对他的琴声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但自己也坦言从来没有学习过乐理知识。他感到奇怪,以为是她的音乐老师不负责任。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以她的家境,十有八九上不起什么好学校,家教之类的就更是奢谈。贫穷、亚裔、女孩、个性平和,再加上语言不通,她几乎集齐了一切容易受欺负,遭歧视的元素。他没法想象她这张嫩生生的,一笑就跟鲜花初绽似的面庞,在被同学欺凌的时候会露出怎样痛苦的颜色。单是想到这件事就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给你买一台手机或者电脑好吗?
她从均匀流畅的琶音中回过神来,望着他。他将手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亲亲她的头发。
这样我们联系起来更方便,平时也可以传简讯、发视频什么的。
她的笑容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提议会得到赞同,可出乎意料的是,她虽然脸上带着笑,却用比平常更加柔软的声音拒绝了他: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
她解释说,如果自己突然用上这么昂贵的电子产品,母亲一定会疑心是谁送的,到时候问起来就没法回答了。昂贵这个词对他来说没法感同身受,然而,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担忧。
说是男友送的也不行?
这么问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他认为自己已经算是她的男友了,但不确定她怎么想。
她微微臊红了脸,显然比刚才更加高兴。尽管如此,她却仍是摇摇头,然后柔顺地依偎回他的怀里。他想她或许还在担心费用的问题。
Róngrong,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我。我家里有一些钱有很多钱,很多很多,多过你以往见过的任何人。
他听到自己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而这种认真也使她盯望着他的眼睛里掺入一丝困惑。不过那困惑并非来源于他所说的内容,而是来源于他为什么要突然跟她提到这件事。他没有停顿,也没有解释,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道:
钱不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可以解决大部分。不管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告诉我,比如你的学校
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当他谈论钱的问题,她仍是显得很茫然,当他问到学校里的事,她就果断地摇头否认。
然而,他却觉得她没有说实话,觉得她是出于软弱和忍让才选择否认。她这样的女孩放在他的学校都很有可能会遭受排挤,更别说在那些素质低下的普通中学。这个国家的人或许会喜欢熊猫和中国菜,但不代表他们就会喜欢一个中国女孩,他们甚至不会欢迎她的到来
他尽可能地诱导她把实话说出来,可她一再坚持自己没有受过欺负,还说学校里都是中国来的同学,没有其他国家的学生。他更奇怪了,就算在外语学校也不会只有中国的学生,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于是又经过一番盘问,这才明白过来,她读的甚至不是普通中学,而是由华人劳工自己开办的学校。说白了,就是个连办学资质都没有的社区组织,既没有学历,也没有文凭,平时随便教教德语,纯粹是为了能读书识字而已。
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她吓了一大跳,慌忙缩起身子,惊瑟不安地打量他突然变化的脸色。他捉住她的手,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安抚她。然而,也要让她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她可能还不懂,上这样的学校她什么都学不到,什么都得不到,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我可以帮你换一所学校,不,一定要换
问题在于,换学校本身可以通过花钱解决,可是她的身份却不能。即便换了学校,估计后续的事情也会很麻烦。他尽管说得斩钉截铁,但其实,除开向父亲求助之外,也拿不出其他的好办法。他还没有跟父亲提到过她,如果只是帮她换一所学校,他想父亲应该还不至于拒绝自己。然而这终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父亲很有可能会不太高兴
可无论如何,这事也得等到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反正期末考试也快了,在那之后就是长长的暑假
想到暑假,他忽然心中一动:
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她总算没有那么畏葸了,摇头说没有。他感到心跳变得更加明显,也更加令他屏息。
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去旅行,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