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便是沉寂。
“你可知道我苟延残喘的目的?我就是为了要杀你!为了看看,这些年来为何你可以活得心安理得!我要证明自己从来没有不如你!我要证明没有你,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绪残忍地笑着,一步步走下台阶,缓缓逼近风湘陵,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眼中有种嗜血的亮光,寒冷而决绝。
“……”喉间腥苦的味道越来越强烈,风湘陵咬紧下唇,深紫的瞳眸却仍旧对着刘绪的眼,不带分毫阴鸷,满满都是那种熟悉的宠溺和温柔,以及,愧,痛……但却,无一丝后悔——刘绪努力想从中找出的那种情绪,即使在这种时候,仍旧连一点点都不见。
“……绪,你若真的如此恨我,就杀了我吧。与其死在那些人手上,倒不如让你动手。”风湘陵微微眯起眼,目光坚定,始终不离刘绪。
“你以为我不敢!”
他不后悔!他竟然不后悔?凭什么……凭什么!错的人是他!他凭什么一副大义凛然无所畏惧的态度!凭什么——!
怒火剧增,刘绪最后一丝理智与犹豫都被击得粉碎,铿然一声,腰间寒光凌风呼啸,剑气带过二人身侧翠竹,生生削下几片绿叶。
唇角微勾,风湘陵闭上眼。
绪,武功长进了不少,这些年……你一定很努力吧。
“住手!”
一声暴喝突兀炸响,风湘陵眉峰微蹙,抬手拈取正从身侧飘落的一枚竹叶,两指一夹,贯注内力斜掷而去。
锵的一声脆响,碧落歪了方向,脱手飞出,而与此同时,那寒冽冽的冰刃已然透胸直入。
“管账的——!”龙澈然大吼,不远处碧落还在地上打着转儿,他却已无暇顾及,只想立刻靠近风湘陵身边。
然而,堇衣的袖口缓缓抬起,那只横亘在二人之间,沾染上鲜血的手,却阻止了他的脚步。龙澈然愣在原地,他看清了风湘陵眸中的光芒,那种含着笑意的眼神,竟是不含半分怨愤,甚至有些释然,有些欣慰,像是苦苦追求解脱的人终于得偿所愿般。
头一次,看见他这般模样,是因为,这个人么?
龙澈然不由地转过头,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应该尚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外表看来也并不够成熟,但为何,那脸色,阴郁到就仿佛煞气缠身?
手仍停留在剑柄上,刘绪冷冷看着风湘陵唇角滑落的殷红轨迹,宛如夜空的眸,在愈发幽红的霞光中,恍惚漾起些波纹,极浅,浅到风湘陵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手腕一转,刘绪绝然抽剑,风湘陵闷哼一声,但仍强迫自己站定,目光不改。那剑尖淅淅沥沥的鲜红液体如蜿蜒小河,顺着细长冰冷的轮廓缓缓下滑,刘绪看着,心情不知怎的,竟有些烦躁,便干脆一甩手,将剑扔到旁边篱笆内。
“哼,一剑了结未免便宜你!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更何况——曹操自有方法将你斩杀。”
风湘陵温和一笑,摇摇头,“……绪……如今情势复杂,我已连自身命运都无法掌握,只希望你念在昔日情分,答应我一事。”
刘绪闻言,微侧过头看向一边,眼中不自然的波动闪闪烁烁,在暮色中看不分明。风湘陵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入怀中,摸出一样东西。
紫线描莲,蓝线绘兰,一方素白的帕,此时看去,已有半边染了红,竟衬得那朵含蓄莲花,宛如涅盘般妖艳。
终究,不复纯白。
莲,果然还是要像雪一般,才更美。
眸光微黯,风湘陵深深凝住那些绣线走迹,似要将之牢牢记入心间,半晌,方才伸出手,“绪,我一直珍藏着母妃亲自绣给我俩的素帕,我希望你替我收着,待我死后,葬在母妃的墓旁,我生不能为她尽孝,至少希望死后能陪伴在她身侧。”
龙澈然惊住,从刚刚到现在,风湘陵究竟说了多少个“死”字了?但这句话里这两个,他却听得出来,绝对不一样,那样苍凉,那样虔诚,仿佛下一刻,他就真的会不在了一般。
不再存在这个世间,不再有那个风雅笑谈、引觞共酌的人,不再相见……?
龙澈然呆呆望着风湘陵,心头是愈发滋生蔓延的恐惧,然而,那人侧颜温柔,却只看着眼前冷漠的少年,而那少年,甚至在前一刻,几乎取了他性命。
“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了。你要知道,唯有你死,我才能活,而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冷冷接过绣帕,刘绪将之攥在手中,不知是否沾染了鲜血的原因,那白绸沉重,再不若彼时轻盈。
转身欲走,风湘陵的嗓音却在此刻轻轻传来,温润一如从前,“……绪……如果可以……我的性命给你也无怨尤……只是……现在不行……我还有非做不可的事……”
非做不可,让我连死也无从选择的事。
绪……如果可以……
没再回头看一眼,刘绪绝然离开,只是那胸前握紧的拳头,一角染血的白绸,没有人看到,那些深刻而难解的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