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总觉得,这孩子,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是的——
这孩子。
潜意识里璇霓总这样称呼他。
犹还记得,彼时初见。
小家伙裹在襁褓里,叼着血玉,小嘴无意识吮来吮去,睡得像只小猪仔。哪晓得自己才一接过手,他竟似有所感应,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乌黑溜圆神采夺目的美丽眼睛,清澈中带点睡未足的迷茫。
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婴儿红扑扑软嫩嫩的脸蛋,于是,小家伙咯咯笑开,眼儿弯弯,声儿脆脆,逗乐了一屋子大人。
似乎,风过耳当时还大笑着说,“这小兔崽子刚从娘胎里蹦出来就知道识美人了,长大可不得了!”
“是啊!看起来就生着一张桃花脸,还愁将来?”这样附和的时候,只觉嘴角像被某种柔软的情绪牵动,一定是少有的笑。
就连那疯子也掩饰不住满脸的好奇,拼命往这边靠却不得门路,苦大仇深瞪着不许他接近一臂之内的自己,“死变态,凭什么你能抱他我就不行!”
“去去去!你这疯子五大三粗不知轻重,捏坏了他怎么办?”侧身挡住视线,不想让小东西被旁人抢了去。
“你……嘁!不抱就不抱,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谁还稀罕了?”一转身,假意看别处,眼角余光却不住往这边瞅。
“哟!你不稀罕那正好,反正稀罕他的人多了去了,少一个刚刚好!你说是吧,小乖乖——”
咯咯咯咯,笑得好不开心!小家伙双手一巴,抱住贴着他磨蹭的大脑袋,嘴里砸吧砸吧不知在馋些什么。
呀!怎么能这么可爱!
一个没忍住,狠狠在那白嫩嫩俏生生的脸蛋上啃了一口,“我家小湘儿,你要再这么可爱我可要打屁股了!”
好像,那是他第一次唤风湘陵——
我家小湘儿。
那么骄傲,那么自豪,因为他是他们家的——小宝贝。
甚至从那之后过了许多年,直到现在,他还是自觉不自觉,会想这样叫他……温馨,甜蜜,轻松得像飘然云端,整个人都感到满足。
那一年,他十五岁,貌倾天下,却又心狠手辣,江湖人称“绯花修罗”。
那一年,仿佛天神恩赐的宝贝,伴随着第一抹春意降临人间,让三个都还年轻的男子,体会到初为人父的乐趣与艰辛。
那一年,快乐姗姗,怀胎十月,却到底没能持续太久,便从中间,夭折。
母亲失踪,父亲失心……
托孤异乡的孩子,肩上背负的,是上一辈人那些纠缠不清的命与运。
落仙谷的春天,好短。
那个冬天,却好长。
而神弈,他的到来,融化了十年冰封三尺。
彼时,风湘陵身世始料未及的揭晓,让自幼早熟的少年心陷低谷——即使在所有人面前,他始终表现得那么平静,仿佛能适应所有变化。
但璇霓看得出来,他将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
从前,习文习武,不舍昼夜,是为了刘协,为了伏瑛,为了他那贪玩的弟弟。而当一切都被证明不是真实,当所有亲密关系都被判定虚假,这个孩子仍旧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将责任扛在自己肩上。
正是那个时候,神弈闯进了风湘陵的生命。
那样一个明亮耀眼的人,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视线。
应该是十五岁吧,璇霓想,神弈结识他们的时候,是与风湘陵出生时的自己相同年纪——
血气方刚,率性放达,豪爽激昂,惩奸除恶,与所有云游侠士一样,初涉快意江湖。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面貌俊朗的少年,行事不拘礼法,言谈颇有高手之风,一下便深得风过耳欣赏,与那疯子也甚为投机,几日往来便同他们结为忘年之交。
璇霓想着,记起当时三人拼酒拼武,搅得满屋子鸡飞狗跳,以至于被众人轰出门去的情景,不由笑了一笑。
自己又何尝没对神弈生出好感?只是一向面皮冷冷,未曾表露出来罢了。而那人虽看起来跟风过耳他们打成一片,居然也能察觉他心情,粗中有细,可见一斑。
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后来知晓风过耳是落仙谷主,而自己与那疯子分司左右护法之职,也只是更加心存理解,并未有所拘泥,只道英雄惜英雄。
后来为了表示诚心交往之意,甚至提出义结金兰,四人拜为异姓兄弟。
璇霓明白,自己当时确实被这样的提议惊住了。
要知道,他和那疯子虽与风过耳私交尚可,但其实在人前仍多以主仆相称,谨守礼数。更何况,风过耳离开的那些年,时间早已在三人之中隔出一道无形的鸿沟,不深,却也一半陌路一半故交。
本以为风过耳与他一样想法,也不会同意,却未料他竟然相当赞成,当下立刻吩咐在落仙谷大摆筵席,焚香净身,整个仪式都由司祭亲自主持,过程相当正式。
那日的誓言也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