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星辰,修罗花坞唯一一座凉亭之上,歪歪斜斜倒着一个人影。
不远处——
“喂,变态,这小子之前还兴高采烈,怎么一会儿没见就成这副活见鬼的德行了?”
“别提了,你一提我就来气!整个下午都被他拖着满地跑,找湘儿和四弟——要知道,我住这里五年了,今天居然还能发现一些从来没到过的地方,龙澈然小子可真是……脑袋瓜不怎么灵光,折腾起人来够狠!”
“嘁,哪有你狠?”
“疯子,你、说、什、么?”
难得的平静全被扰乱。
索性一翻身,噗通巨响,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龙澈然眼皮一翻,干脆倒地就睡,却被空中徐徐飘过的一点纯白吸住视线。
手一攥,空的。
龙澈然赶紧咕咚爬起,追着那白蝴蝶飘去的方向一扑,捉在掌心。
停了一下,终究没能忍住,展开再看。
字迹早已弥散成水渍,干透,淡淡模糊,宛如一幅小小的山水画。可是,龙澈然知道,那上面,原是有字的。
熟悉的笔迹,清秀小楷,端雅丽致,见字如见人。
最后,他留给自己的话,翻过来数一遍,覆过去数一遍,却是无论怎么数,也数不出再多,仅仅只有,四个字——
龙哥,保重。
千帐灯,一盏盏熄灭。
空旷盆地,秋风飒飒,吹起主将帐前明火曳曳。
“湘儿,还不休息?”男子掀开垂帘,白衣挺立如雅意云鹤,面容虽清瘦了些,却仍称得上丰神如玉,朗逸非凡。
搁下朱毫,风湘陵揉揉酸痛的肩膀,“大哥不是也没睡?不以身作则反倒来怪我,未免也太有失公允了吧?”
背上突然传来温柔按捏的力道,风湘陵微微眯起眼,满足轻叹,“唉,真舒服……力气好像又都回来了。”
假意惩罚似地按重了些,神弈知他言下之意,“别跟我说Jing神好了可以晚些睡的话,想让大哥我背黑锅,你可还修炼不够!”
吐了吐舌头,风湘陵想反正他等会儿有的是办法蒙混过关。至于现在嘛,就不要拂逆神弈美意了,免得他一发狠也跟自己挑灯夜战,岂不罪过?
“大哥,说来奇怪,这都多久了,我怎么还觉得你身体始终没好全似的?”微微仰起头,风湘陵怀疑地看向神弈,只见对方眸光轻柔,正专注手上动作,对他的问话,仅不置可否轻轻“嗯”了一声。
“……”风湘陵干脆放弃,反正也问过好多回,他总是说没关系,要么就称难得恢复忙碌之身可能疲累了些,而一旦自己建议回休舆山或者就近去江陵休养一阵,他便兵来将挡戏说闲惯了不好好忙一下一定会未老先衰。
总之,风湘陵明白自己就算再巧舌如簧,遇上这个总是能以柔克刚,谈笑间四两拨千斤的大哥,真的也很没辙。
索性就随他意,风湘陵心想,自己再多加注意些,想来神弈身体一向健朗,应该也不会有大碍。
两人于是都不再言语。
一个忙于照顾人,一个趁机想心事。
帐内淡淡的宁谧气氛让人昏昏欲睡,风湘陵有些撑不住,架着眼皮努力让自己脑内回复稍许清明,“大哥,还没看完,西夷那边……”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先小睡一下,到时候我自会叫你。”神弈微微低下头,温柔轻语,看风湘陵终于敌不过积累一整天的疲惫,缓缓阖上眼,心头的怜惜与柔情便一点一点溶漾眸底眉间。
忍不住,浅浅吻上额际细软的发。
“湘儿,做个好梦。”
千帐之间,主帐灯火,又一次,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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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江陵。
月轮格外明亮,一带玉河缓缓流淌,隔绝开两地星辰。龙澈然坐在雕檐之上,一手抓着只酒坛,却并未往嘴里灌,只是张大眼痴痴看着脚下。
河水清波粼粼,月色投影在上面,被流动的水源切割成绵长细瘦的带子,仿若一条银亮的小白龙,缓游于高烛红灯妆点出的烟色楼台间,细碎鳞片盈盈泛起幽光,映在楼上人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闪闪烁烁,好似雾气沾上睫毛,未曾干透。
风起,本还明朗的夜空似乎飘起几片浮云,淡淡蔽弱了星月清辉。
龙澈然神色陡变,身子稍稍前倾,呆凝半晌,却是突然颓躺下去。
刚刚最后一眼,只剩下被风揉碎了的,那满塘波光,任凭他如何苦心勾画,也再映不出那仿佛还坐在自己身边,与君笑酌同卿共醉的人了。
闭了闭眼,龙澈然唇边不自觉牵出一抹涩意。
离时荷坠千重露,如今秋霜覆菊英。可那个人,却还是一别一杳无音讯。就好像,彻底从这人间消失了。
莫非真是那九重宫阙的仙子,不过来这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