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看这花开,可好?”
“当然好,协哥,以后每年,你、我还有湘儿和绪儿,我们一家人永远都不分开。”
永远,都不分开……
入殓,收殡,守葬。
整个仪式都进行得极为简单,刘协最终也与伏瑛葬在一处,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身死之后终于得以了却。
“你知道么……这里是父王与母妃相识的地方,每逢夏末,就会开上野雏菊,大片大片的,很漂亮。”
琴声若有若无,穿梭在这些飘渺的话语里,像是夹着几缕叹息。翠色和烟,夕阳淡橘色的霞映在山坡小路尽头、席地而坐的那一身缟素的人身上,仿佛为他披上层软绸,风一吹,就能羽化飞走。
龙澈然心里不由揪紧,几大步走过去,却在看清那抚琴的双手后,停下了,连呼吸都似不能忍心,轻得几乎听不见。
淡淡霞光下,那双手苍白得透明,与怀音流淌着的纹理交融在一起,宛如冻结了冰封了的玉石,毫无血色。
“母妃是我见过最温柔贤淑的女子,她去世的时候,我并不在她身边,可父王却说,她始终记着我回家的日子……而为了她那一句话,父王就一直等到现在,现在……”
琴声断断续续,一挑一拨跟随着那些同样断续的言语,龙澈然静静坐了下来,在风湘陵身边,侧着头看他。
管账的,为什么总是这样?
直到现在,甚至连表情都不肯变一变,你难道不知,这样憋着是会憋出病来的?而且本大爷也会……会心疼的啊。
这些话,龙澈然在心里想,却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细细凝视风湘陵,英挺的眉皱起,黑如墨玉的瞳眸溢满了某种深沉的情绪,仿佛轻轻一个点触,就会决堤。
“我曾听说,父王刚继位的时候,将这大汉的江山看得比什么都重……他是一个勤勉的好皇帝,却生逢乱世,终不能自已。”
眼神远远望向前方,风吹来的时候略略眯起,恍惚迷惑。
“可是,最后父王却告诉我,他其实一直在寻求解脱,他其实……早已不在乎江山如何。”
琴弦被拨得猛然一震,风湘陵回过神来时,手已经被紧紧攥入一只宽大的掌,灼热的温度有些烫人。
轻轻舒口气,龙澈然见那手指并没被琴弦割伤,方才小心翼翼包覆起来,“管账的,这么不小心,本大爷辛辛苦苦弄来的琴要是坏掉了,看你怎么赔。”
虽是埋怨的话语,却温温的,就如亲密友人调侃说笑,让人心里不觉生出一段暖意。
袅袅余音青烟一般散去,风湘陵看着龙澈然,仿佛才刚刚注意到他的存在,有些怔愣,竟茫茫然任由自己的手被握着,一点反应也无。
淡红的微光下,龙澈然觉得自己脸上也隐隐发起烧来。
这是他头一回见着风湘陵这般神态,难得的迟钝,难得的脆弱,也难得的……可爱。心里一热,不自觉凑过去,伸出臂膀将人拥进自己怀中。
就好似与生俱来的空虚,此刻都已被填满了一般,龙澈然觉得抱住风湘陵的这一刻,自己的心也再留不出一丝缝隙。
就这样吧……就这样就好……
龙澈然微微笑了,这一瞬间,那些杀父之仇,那些疑惑难解,仿佛都已经离开好远好远,唯有此时这种相偎的感觉,才是最真切最值得在意的。
“管账的,本大爷想……你爹走的时候,心里一定是觉得幸福的。”
风湘陵抬起眼,深色的瞳眸依稀闪烁着流彩,一如淡云初霁时清润而又迷蒙的眼神。龙澈然也垂下头,二人的目光交融在一起,直到太阳最后一丝余晖都湮没了,夜间的风将风湘陵额前的发吹散,龙澈然抬起手,拨开,压在指缝间。
风湘陵眨了眨眼,半晌,低下头。
“不相信?”故作生气,龙澈然将揽着他的那只手臂稍稍松开些,视线偏向一边。
却并没有等太久,肩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是风湘陵将头轻轻枕上了他,“不,龙哥,我相信。”
手握在一起,不知是谁在摩挲着谁,淡淡的温暖将秋夜里越来越深的寒凉都隔绝在外。
“我相信,父王最后是幸福的,”闭上眼,风湘陵靠着龙澈然,鼻端都是暌违已久的清新味道,像青草,像绿树,还有些书卷淡墨香,让人情不自禁想更加贴近。
“我相信……”
因为,我现在也同样……觉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