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光宫本名华清宫,是前朝旧宫。
据说前朝末年,有一位极得宠的于氏贵妃,身娇体软,肤若凝脂,濯之如羊脂美玉,是北海渔女,出身卑微,谙熟水性,能在水中起舞,恍若鲛人,废帝为与她享尽人间艳福,特于西山西北麓起宫殿,金为墙,银作廊,玉为砖,池中雕凿金莲无数,珍珠做蕊,引汤泉、山泉入内,仿效鸳鸯戏水。他从此不上早朝,不问政事,杀皇后、废太子,将大权悉数交给贵妃的父兄与倚重的太监,不管朝政颓靡,天灾人祸,山河凋敝,本朝太祖遂以兵谏起事,杀进行宫,闯入汤池,宫人侍从早已逃脱,废帝与贵妃已双双溺毙。
太祖正命兵马焚毁宫室,忽见池中有宝光莹然,派人在池中捞取却无所获,放光池水,也不见特别,重新放入温泉,又见雾气萦绕中,霞光阵阵。
太祖以为祥瑞,华清宫得以留存,并为之增建宫殿群十二层,改名“泉光”。
本朝数代以来,为铭记前朝倾颓教训,除非皇后之尊,素来不许嫔妃在此侍寝,与帝王共浴,更是犯了大忌讳,以先武帝贵妃之宠,前来侍奉,尚且要妆成小宫女,不过数代以来,这规矩逐渐废弛,一次两次的,也不惹眼。如太后、建昌长公主之类的宗亲,在皇帝不来时候,也颇能享受一番。
镜郎当然对这儿毫不陌生。
他自小体弱,秋冬里最怕风寒,为免洗澡着凉受冻,引发病症,从还是幼儿时,一入十月,便搬到泉光宫的“西山雨”,直到来年三四月里,天气转暖,才动身回京,年年如此,他十二岁后身体逐渐康健,偶尔也要小住上几个月。
若仔细论起来,比皇帝这个主人家住的时间还长。
过了“清风引”,江南直接领他进了主殿“天光云影”。
主殿后的千珠池,与传闻中的华清池,如出一辙的繁华富丽。半边屋宇做成了敞轩,泄漏天光,白玉池,金莲纹,重重叠叠的轻纱呈月影之色,传说中的“鲛绡”,遇水不shi,其间点缀了无数个银质香囊,盛着香料。华灯初上,汤泉的热泉氤氲,星星点点的烛火隐没在花木之中,宛若仙境。
镜郎隐约觉得这香气十分熟悉,却说不出是在哪儿闻到过。
麒麟髓,百合香,龙脑香,苍术香,龙涎香,醒梦,清魄……都不对。
他上午跑马,下午随着荣君泽上投壶、樗蒲、钓鱼,早不知出了几身的汗,本就好洁,让热水一熏蒸,更觉身上黏黏的不舒服,四下环顾无人,江南等知道他的做派,并不留下伺候,也就毫不羞涩地脱光了衣裳,利索地跃入池中,浸没在温热水中,舒服的喟叹出声。
私密温暖的环境中,镜郎寻了块特意放置池中的石椅坐下,正望着天边逐渐泛起的星光出神,浴池深处忽然传来哗啦啦一阵水声。
镜郎本能警觉,大叫出声:“谁?——”
话一出口,镜郎就觉好笑,在这里,还能有谁?
不由嗔怪道,“——舅舅!”
皇帝忍了片刻,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又咳了一声止住,故作威严道:“……怎么?”
“你是要吓死我啊!”
“胡说八道,这词也能乱用?”
“我还没来过这里……这纱纱幔幔的,怪遮挡视线的。”镜郎笑嘻嘻地放松下来,连肩膀也浸进温水里,只留个脑袋露在外面,声调也软乎乎的。
皇帝平静道:“弄些帐幔也好,就算有人胆大包天,往里窥视,也看不见什么。”
镜郎仗着人不在眼前,揶揄道:“怎么,舅舅也想寻个美人儿来,做水中舞么?”
“娇娇,愈发牙尖嘴利了,不学好,该打。过来,到朕这儿来,给朕擦背。”
“随便叫个人来服侍舅舅不就好了……到处都是宫女太监,怎么还非要我动手。”
“你不是不愿人来么?”皇帝的声音里满是笑意,“害羞?”
镜郎轻声嘀咕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
“算了……这儿水温有些烫。”
“嗯,我这儿呢,倒是刚好,是冷泉的入水口。娇娇过来。”
镜郎便浮在水中,慢吞吞地泅水过去。
雪白的身子在热水中浸成chao热的红色,本就细白的肤质更是触手温润,似乎稍微碰一碰就能留下个印子。若说这身量像少年,却没有漂亮的肌rou线条,若说像少女,却也缺了几分圆满柔润。
介于二者之间,雌雄莫辨。
隔了几步距离,镜郎看清了皇帝的模样,长发结在发顶,簪了根光润的墨玉簪,水汽氤氲,皇帝闭着眼睛,神色颇为舒展,水面没到了胸口,温水冲刷着赤裸的麦色胸膛,一手搭在池边,手臂、胸口的肌rou十分Jing壮。虽然没有穿着龙袍朝服,仍有御宇多年的气势,甚至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威严。
“呀,舅舅把胡子刮了——年轻了好几岁。”
“小滑头,嫌舅舅老了?”
皇帝睁开眼,佯怒地瞪他,视线在他淡粉胸ru上停留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