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皇帝念叨着“娇娇脸色也不好,身子看上去也不康健,平时也就罢了,眼见天气转凉,闹病了可怎么好”,就寻医官来给镜郎把脉,要重新开日常养生的太平方子。
镜郎最烦吃药,之前不管在林纾处,还是在陈之宁家里,都没断过汤药,一听要见大夫就皱眉,奈何强不过皇帝,只能乖乖听话。
皇帝一见来人便问:“沈遇呢,怎么不见?”
沈遇是皇帝钦点照管了镜郎好几年的医官,来的医官年纪略轻些,闻言也不着恼,只解释道:“沈大人支了几天假,前日进城去了,为他师兄贺寿,估摸着,得后日回来。”
“沈遇的师兄……哦,我记起来了,不就是韩穗吗,他在京里开了个永保堂是吧?”
“陛下好记性。”
镜郎才不关心什么沈遇,什么韩穗,烦躁地在榻上挪来挪去:“——这药能明儿再喝么?”
皇帝嗔了他一眼,医官咳了一声,忍笑正色道:“是,从明天开始,一日两次,用过早膳、午膳后半个时辰服下,连喝一旬,二公子,明儿早上可别再忘了。”
“忘不了,朕亲自压着他喝!”
镜郎闻言,没好气地重重哼了一声,却也不会在外人面前对着皇帝闹脾气,到了入寝时分,气冲冲要回他从前住的西山雨去,说什么都不要和皇帝同睡一床。
皇帝便放低了身段,百般做小伏低,说尽了好话。
“娇娇,西山雨多久没住人了,泉光宫这里又少人烟,自己一个人睡,不害怕么?”
“好好,是舅舅怕,天光云影这么空旷,舅舅身边就这么几个人,要是有人半夜里想欺负舅舅呢?”
“天竺的商队前几日进了城,带了许多金刚石来,娇娇挑一些去,镶个发冠?”
“我要那么多石头做什么,顶在头上,沉得要命。”想到陈之宁随便取了块要给他家新妇的蓝宝送自己,镜郎就觉得腻味的很,眼睛一转,就道,“换个风雅点的,我要舅舅新得的墨,嗯,进上的,最好,最贵的那一块,是不是又有金箔漆烟墨了?”
皇帝好气又好笑:“平日里不读书不写字的人,骗朕的好墨去做什么?”
“我——留着玩儿不成么?可以拿来画画……也可以拿去送礼,不是说要给皇子宗亲们办婚事么,我正愁没东西送呢。”
皇帝也就和他逗闷子:“做什么送笔墨,金银珠宝呢?”
“那我可舍不得送人。”
“拿朕的东西做人情,真有你的。行行行,都拿去吧,夜雨,听见二公子说的没有?回宫去捡一箱子。”
夜雨在帘后现了身,笑yinyin道:“怎么还要回宫去捡,奴婢这就去开库房,二公子想要什么,拿去玩儿吧。”
“去,去,你倒大方,就显得朕小气是吧?”
皇帝没好气地朝她摆了摆手,夜雨笑嘻嘻地行了礼,退了下去。镜郎无可无不可地,低头把玩皇帝腰上坠着的香囊,忽然听得皇帝轻声问:“娇娇喜欢老七吗?”
镜郎手上的动作停了停,一句“谁要喜欢他啊”就在嘴边,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在贺琮纵容的目光下,勉勉强强,含糊地说了实话:“——还可以吧。”
皇帝神色复杂,宽纵欣慰之余,又夹杂了些许不舍,但镜郎抬头看他时,他又是一脸长辈似的温柔笑意。
“没关系,娇娇喜欢谁,就去同谁成婚过日子,舅舅做你的靠山。”
镜郎笑道:“那我若都喜欢呢?”
“那就都娶了,寻常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呢,天底下,哪里还有人能尊贵的过我娇娇?”
“……那可不一定。”
镜郎叹了一口气,不再接话,饮了清心安神的合欢茶,站起身去洗漱去了。当晚就同皇帝一起睡了,次日皇帝起身视事,没把他吵醒,枫桥和春色两人留着,便轮流叫镜郎起床。
“二公子,陛下说了,辰时二刻起身,今日备了燕窝粥,这会儿刚好入口。”
“二公子,最迟巳时就要把药喝了,否则涨了肚子,吃不下午膳。”
终于劝得镜郎撩起纱幔爬起身,眼睛还睁不开似的,由一干人服侍着梳洗、换衣,吃过午膳,就在窗边美人榻上坐着,手里握了卷皇帝闲来无事看着打发时间的《太平广记》,矮桌上放了冷茶、冰碗、四色细点,抬眼望出去,清风引的千竿修竹,凤尾森森,尽收眼底,极是清凉。
还没逍遥过半个时辰,春色端着托盘进了这间殿阁,她只十六岁,于皇帝身边贴身服侍也只一年多,据说伺候过皇帝几次,倒还没担名分,只是少在人前办差走动。她一张宜喜宜嗔的芙蓉面,腰如弱柳纤纤,一身牙色的衣裳,湖绿的裙儿,头上一对淡绿色的绢花,人如其名,如春色般雅倩动人——皇帝的偏好还是蛮明显的,就喜欢这种清秀明丽的小美人。
即使镜郎瞪着装了浓黑药汁的玉碗,对着她的盈盈笑脸,也发不出火来,只能没好气道:“先搁着吧,放凉些我再喝。”
“二公子,这药若是放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