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西亚表现地惊讶:“你对自己下手真够狠的。”
调笑声滞住了,隐没在细微抽气中。塔西亚心中默念,想必他已经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不必回头她完全想象得来兄长此刻精彩纷呈的表情,大概比他蘸着金粉随手涂抹的油画更色彩斑斓。毕竟无论是谁亲眼目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裸着跪爬在地、宛如遭受某种特殊情趣对待的模样,表情都难免在一瞬间失控,对不对?
“也就是说不久前你在拉丁美洲游历时无意路过某个原始部落获得了召唤魔鬼的咒语,而你试着召唤却不知为何出现的东西和你亲爱的哥哥模样一致,”尼克劳斯这么说时正以不太绅士的姿势将身体摔进沙发坐垫里,被高筒鹿皮靴紧贴包裹至膝弯的双腿哐哐两声交叠砸在胡桃木茶几上,夹在指缝的酒杯里波尔多红酒与新鲜动脉血七三比例混合成葡萄转熟的绛紫,他张开手,挂在脸上的微笑和酒面粼粼光斑一样充满摇曳的半真半虚,“好吧,这实在是个充满说服力的故事,比吓唬孩子的温迪戈传说嗯……可信那么一点。”
“那好,我们要怎么处理这个大号圣诞节娃娃,魔鬼?还是说另一个我?”尼克劳斯挑眉一把搂住旁边人的肩膀勾过来,与他面容酷似的青年身上只简单披了张薄窗帘,窗帘边缘曳地的荷叶设计像帝政风裙襟斜抹过胸膛,露出大片瓷胎色的皮肤与形似琴弓的锁骨,脖颈上的两枚细小黑痣也完美复制了尼克劳斯的原状,只是神情空洞呆滞。仅仅占了沙发的四分之一,后背笔直僵死,双手安分整齐地叠放在膝盖上,被尼克劳斯又扯头发又捏耳朵最后用杯沿碾轧下唇也不作一丝反应,“你和我一样也是吸血鬼吗?哦或者应该先问,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青年自始至终只对塔西亚做出过反应,而对尼克劳斯无论是骚扰逗弄还是扼住命脉卡死在墙上他都一言不发地顺从。此刻仅仅察觉她声音的靠近,那只稻草人般无知无觉垂在身侧的手臂便缓缓抻高,像力竭垂死却无法绝望的西西弗斯尝试登上永远无法到达的山顶,几根手指又一次拉住她的袖口,在触及皮肤前怯懦地蜷缩停止,塔西亚即刻拢住他
“你有点吓到他了。”塔西亚捧住青年的脸转过来,目光交轨那刻有如时分针咔哒重合。对方像拧上发条的人偶缓慢从停滞中挣破,手指首先伸过来揪住她的袖角,眨动的眼睫下是两片蝶翅圆斑般湿柔的虹膜,目光丝丝缕缕汇进瞳孔中心,殷红唇片抿起来朝两边轻弯,唇角各自旋开小小的梨涡。熟悉的脸庞衬上这笑容一瞬间让她觉得陌生,并非尼克劳斯睥睨旁人时半傲慢半讥讽的虚假微笑,也不是他刚从某个颈弯里抬脸混着涔涔鲜血绽开的恶毒微笑,而是更久远些——他们作为人类生活,灵魂年轻如未经打磨的璞玉,她性情尚还温柔的小哥哥在篝火旁雕琢木具、别人喊他一声他抬首露出的明朗轻笑。她用手指摩挲着这张时海深处打捞出来的脸,硬生生和旁边斜凑过来的尼克劳斯拼在一起,只觉两张面孔中隔了一扇扭曲过往未来的魔镜。
“这只是个不知底细的冒牌货,”尼克劳斯耸着肩转过四分之一个侧脸,余光顺眼尾流淌而出,有如翩跹蛱蝶在她脸上漫不经心忽闪过去,“还是说比起真正的哥哥,你更喜欢这个一脸假笑的冒牌货?”
下一秒笑脸就被捏碎了,尼克劳斯松开手指让酒杯携红酒淅沥摔落地面,一把扣住青年的脖颈狠磕在墙上,掀动双唇中显露的红润舌尖像毒蛇信子,有种经礼貌克制过的凶狠。“亲爱的……兄弟?如果你继续用我的脸不知廉耻引诱我的小妹妹,”他用指背拍了拍对方的脸,稍一停顿,眯着双眼露出微笑,旮旯拐角里充满“当尼克劳斯想出富有创意的处罚方式”的狡黠得意,“你想试试被放干全身血液涂满沥青吊在港口吗?我保证能够做到。”
02.吸血鬼尸体
靴底落在木质地板上踩出细微咯吱,两三步的拉近足够他发觉房内另一个人,沙哑嗤笑像酒水在喉间含呛,“哇哦,一个私藏的小情人,我怎么不知道你……”
塔西亚余光里兄长正比着拇指食指以丰富的肢体动作为话语作补,她拖着扫帚穿过一片狼藉的房间,玻璃碎片凭空浮起有序拼凑,宛如红桃皇后麾下的扑克牌士兵排开整齐列队,挨个爬上栎木五斗橱上属于自己的位置。她扶正坩埚,松开手指,将鳄鱼心脏与双头蛇蜕扔进不同的玻璃瓶中,“事实是这样,尼克。世界上有一个你无论对我还是对其他人来说都已经够了。”
中风度翩翩的以利亚开门前会韵律优雅地叩响三下,大多数时候维持着淑女仪态的瑞贝卡会轻柔转动门把,芬恩和科尔还躺在棺材里长眠,只剩下尼克劳斯一个不吝于用自己吸血鬼狼人混血的优秀体魄蹂躏这扇可怜的木门。随即响起的声音夯实她的推测,混血的兄长一如既往拖着漫不经心又隐含戏谑的英式腔调,额外掺了些香槟与波本的馥郁酒醺问着:“爆炸、狂风、乌云,真是有点激烈过头的伴奏曲,亲爱的妹妹,能解释一下你的所作所为吗?”
“我还没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以及与你外貌相似的原因。”她说,“至少他相当有研究价值,如果你现在就弄坏他我会为此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