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严丝合缝地推进了锁孔里。
不知道为什么,赫斯塔尔的心跳得忽然快了起来,他的手指握上了保险箱冰冷的把手,把厚重的门慢慢地、慢慢地推开了。这个动作激起层层尘土,呛得他几乎咳嗽起来:显然,阿尔巴利诺已经有好多年没有打开过这个保险箱了。
保险箱里基本上是空的,只有最底部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的皮革盒子。
——现在,这个盒子就被放在赫斯塔尔的膝盖上面,笼罩在血般红的夕阳之中,上面的尘土已经被仔细地拭去。
赫斯塔尔没有在拿到那个盒子以后立刻就打开他,一方面,他估计着阿尔巴利诺就快要醒了,留给他的时间不算太多;另一方面,他确实不知道阿尔巴利诺——去年圣诞节那个时候的阿尔巴利诺,没心没肺的小疯子——到底为什么要选一把钥匙当做圣诞礼物。
那到底是蓝胡子的奇怪隐喻呢,还是仅仅是更简单的层面?譬如说心理学领域对钥匙和性之间鲜明的指向性的研究。他的手指落在这个盒子上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接下来会失望,但是又或者,他是永远也不会对阿尔巴利诺失望的。
此时此刻,他坐在如血的夕阳之中,灰扑扑的破旧诊所的楼下,他又一次把阿尔巴利诺抛在身后之处。他的手指慢慢地拂过了盒子表面上的那几行诗句,然后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子里铺着厚重的暗红色天鹅绒,看上去近乎像是一捧血,在这些布料的簇拥之中,躺着一把左轮手枪。
赫斯塔尔慢慢地皱起眉头,他并不认为阿尔巴利诺会热衷于转轮手枪,也不太清楚他选择这把枪作为圣诞礼物的寓意是什么。他在困惑之中手指握上枪柄,把手枪从盒子里慢慢地拿出来——然后他忽然发现,这同样是一把有些年头的手枪,枪管和枪柄上手指握不到的位置上沾着些星星点点的污物:已经干涸成棕黑色的ye体以枪口为中心呈现飞溅状,沾得金属的枪体上到处都是。
赫斯塔尔忽然明白了。
——2001年7月25日,一个天气晴朗的夏夜,查尔斯·巴克斯医生在他家当时住宅的书房中举枪自杀。
那是一把左轮手枪,阿尔巴利诺本人更偏爱半自动手枪,但是他父亲显然是使用左轮的类型。
赫斯塔尔感觉到思绪有些混乱……当然,这是阿尔巴利诺送给他的圣诞礼物,那间夺取了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的性命的武器,这当然是阿尔巴利诺能做出来的事情。但是意义是什么?园丁所喜爱的那些曲折的含义在哪里?为什么阿尔巴利诺最终的目的是给他一把枪,但是却要先送给他一把钥匙?
所以说他依然在乎他的亲人们吗?或者说,他实际上也会“在乎”吗?阿尔巴利诺位于郊外的房子中再没有任何关于他的双亲的痕迹,但是实际上他依然保留着他们的遗物?
还是说,这意味着“权力”,同这把枪一起,阿尔巴利诺把剥夺查尔斯·巴克斯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血脉的权力留给了赫斯塔尔?
紧接着,赫斯塔尔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是在圣诞节那天拆开了这个礼物,他是可以问这些问题的。
然后阿尔巴利诺会回答。虽然他喜欢用各种格外曲折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但是只要赫斯塔尔问的话,阿尔巴利诺就很可能会回答。
……但是站在现在的角度看,这把枪恐怕不能被用在阿尔巴利诺之前曾设想过的任何地方了。
卡巴·斯特莱德站在总统套房的落地窗前,欣赏着日暮的景色。地平线尽头还闪烁着一线太阳浓金色的光芒,但是天色已经很暗淡了,天空中堆积的云朵被暮光映成了一种淤血般的暗紫色,看上去像是死气沉沉的尸体的皮肤。
这是斯特莱德留在维斯特兰的最后一晚,他对FBI提供的保护计划还算满意,等到明天天一亮,他就会乘飞机到一个比又shi又冷的维斯特兰更适合生活的地方去——或许是西海岸那些可爱的临海城市,他的资产能让他过上任何他想要的生活。
……任何他想要的、但是不包含小男孩小女孩的生活,好吧,人生活在世上总是要做出些让步的。
当他第一次发现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就是当年的小威尔、而小威尔可能是维斯特兰钢琴师的时候,想想他有多么吃惊吧。
——他永远忘不了当年他晚上忘了那落在教堂大厅里的东西,下楼之后却看见十字架前吊着两具尸体的那个令人肝胆俱裂的深夜,死的两个人里一个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的助祭,另外一个是和他一起享受孩子们曼妙的嗓音和皮肤的教友,而他们中间的一个位置还是空着的,那是留给谁的呢?
不,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死,其中一个还在半空中扭曲挣扎,嘴唇发紫,目眦尽裂地直视着他,仿佛在恳求他的救援。在对方挣扎之中他看见对方的脖子上勒着一根细细的钢琴弦,那个人的体重全都压在那根金属丝上,他的皮肤毫无疑问地被割破了,鲜血沿着皮肤流淌而下。
然后他听见了声响:声响从木质的楼梯上传来,有个人在上楼,向着他们这些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