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庭审的绝大部分人的出发点是猎奇、窥探和品头论足的欲望,观看庭审和观看爱斯基摩人生吃海豹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维斯特兰钢琴师”这一个词就够他们热血上头、不顾一切地挤进这场庭审的现场了。
然后,从他们指尖被撰写出来的新闻稿会在证人的每一次发言后流向互联网,每个人嘴里说出的每个词都会被呈上宴会的桌子、被谨慎地装盘、被实际上并不在乎事情的真相的人品评,新闻人物本身是舞台上随着韵律跳舞的小丑,而旁观者只不过是拍手大笑的观众而已。
法警把轮椅停在那本《圣经》前面,好能她把手按在书的封面上发誓,念出她已经在不同的法院念了好几百遍的誓言。虽然平心而论,比起按着《圣经》发誓,奥尔加本人宁愿按着罗素的《数学原理》发誓。毕竟数学和逻辑学不会欺骗她,但是神学会。
“我向上帝起誓,”她举起一只手来,声音还是懒洋洋的,而下面人群里大概有几百个人在盯着她猛看,“我所说的一切均为事实。”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当然也注视着她,这人站在被告席上,看上去就跟平时站在辩方律师的位置上一般镇定自若。所有人都深谙给陪审团和法官留个好印象的道理,而赫斯塔尔本人更是其中翘楚,他穿着一身炭灰色的西装三件套,比当律师看上去更适合站在某种男士商务服装的秀场上。在奥尔加的目光短暂地落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赫斯塔尔颔了颔首,仿佛并不介意奥尔加是作为控方证人出席的。
这起案件的检察官名为英格丽·马斯克,一位面部线条颇为英朗的黑人女性检察官,她中规中矩地开始了交叉询问的第一个环节:“您的名字和职业是?”
“我叫奥尔加·莫洛泽,”奥尔加回答,“维斯特兰州立大学的客座教授,同时也是WLPD在侧写方面的顾问。”
对方继续问道:“您和赫斯塔尔·阿玛莱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诺曼兄弟被杀的案子发生的时候,”奥尔加流畅地回答,她对检察官从这个点切入并不感到吃惊,“他是诺曼兄弟的家族律师,所以当时也被WLPD纳入了嫌疑人的范围。围绕着他发生了几起杀人事件,诺曼兄弟的案子、被摆在他的办公桌上的那个头盖骨——我相信你已经把那些案卷呈上给法官大人和陪审团了,马斯克女士——因此,我们有些担心他个人的安危,所以经常和他联系,就这样逐渐认识了。”
“您认为他对那些杀人案的反映如何?”检察官问道,她当然会这样问啦,控方想在陪审团面前营造一个冷酷无情的罪犯形象,这招用在赫斯塔尔身上倒是不错:他看上去就很像是那种桌子下面死了个人还能冷静地喝咖啡的家伙。
“他很冷静。”奥尔加简单地回答。
“完全不感到慌张吗?尽管他的两个主顾死于非命,桌子上还被礼拜日园丁摆了一个塞满了石榴籽的头盖骨?”马斯克女士继续问道。
奥尔加能听见陪审席里有些窃窃私语:那些陪审团成员当然是Jing心选择过的,保证他们不会在此案上有非常偏颇的立场,但是就如同一个人对你说“接下来五分钟不许想到袋鼠”一样,没人能在被这样强调之后轻易忘记“袋鼠”这个词。经过里奥哈德·施海勃一通声情并茂的报道,在陪审团听到这样的描述之后,真的很难不想到钢琴师。
而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眼前这位被告是钢琴师,但是在抱有此种怀疑的时候,真的很难保证每个陪审团成员的立场全无动摇。
“阿玛莱特先生是一位律师,处理过很多凶杀案的公诉,也必然曾经为他的工作到访过很多犯罪现场。”奥尔加强调道,她说这话完全发自真心,“就跟从事这样的职业的很多人——例如说我,还有负责此案的哈代警官——一样,我们知道惊慌失措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保持冷静才是最好的方式,这就是我的看法。”
……况且,如果他不能对如此赤裸裸的威胁保持冷静的话,大概很快就会被礼拜日园丁厌倦吧。那样,故事就必然以非常血腥的方式结尾了。
马斯克女士不明显地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巴克斯医生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被告的吗?”
“是的。”奥尔加说道,“这段时间里我经常邀请他们一起去我常去的酒吧喝酒,我们的交往算是……非常频繁。”
“然后,巴克斯医生和他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奥尔加眨眨眼睛,露出了一个微妙的笑容:“那得取决于你指的‘关系’有多亲密。”
“抱歉,”马斯克女士迟缓地说道,她看上去是真心诚意地有点困惑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因为熟悉阿尔的人都知道,他很难长时间和别人维持亲密的关系,他的同事和朋友们肯定也没一个相信他会结婚什么的。”奥尔加耸耸肩膀,“所以,如果你指的‘亲密关系’是rou体的交流,那么我可以回答,我猜测他们肯定在去年圣诞节前后就已经同居了,但是如果你指的是‘爱情’——”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目光直直地看向赫斯塔尔,后者不动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