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人却伸出手,托起他的脸,指尖从他的耳上抄起,林逋身上透过一阵战栗,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之人,一时犹如被施了定身法,动弹不得半分,只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希望能压下此刻的心慌。
他嘴里叼着本在他头上的玉簪,手却缕着林逋的头发,右手取下玉簪,替他挽着头发:“都给你。都给你。”待挽好头发,一歪头,呵呵一笑,满足地叹一句“好看”。转身躺回床上,翻身入睡。
林逋立定如木鸡,解斗篷的手依旧挂在那斗篷的系带上。机械的转头,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酒鬼。
方才这算什么?被轻薄?被调戏了?可他是个醉鬼……
狠狠闭了闭眼,跟胸前的死结作斗争,好不容易解下,看着床上的酒鬼,叹了口气,盖回了他身上。
头发被他绾得太紧,头皮被吊的生疼,洁白如玉的白玉簪触手生温,端的是好物件。望了一眼那睡死的男人,将发簪放在了床头。
重新打了水,调温,手帕敷在那人的脸上,那人似乎是舒适极了,睡梦中双手捂上了面颊,也顺道按住了林逋替他敷面的手。
林逋猝然收手,如碰上了烧得鼎沸的烘炉。
“嗯~舒适,阿岚,再换一块……”那说着,撤下脸上的手帕,丢给了林逋。
林逋拾起手帕,佯怒作势要打他,却只朝他脸上挥了挥:“管你阿岚是哪个,可没有第二块了!”
林逋转身要将手帕放妥,一只手却拉住了他:“阿岚,我不想回,不想回,杀了我算了……”。看着那人这幅模样,猜想定然也是家中有事,让他不愿回家,公子哥们说生死总比像他这样的人更轻松些。毕竟他们离生死更远,有战乱,百姓先抓壮丁,便是当下苟且,酷寒饥饿总也先会找上百姓家门,于他们无干的。
林逋眼中一汪清水,泛不起半点涟漪:“且好好睡吧,睡醒了明天就走,我自顾不暇,也顾不得你。”说完,转身又往火堆中添了几块柴。转身看看已经将床占了一大半的醉鬼,只得自己收拾了地面的稻草,打算将就一晚。
他将自己缩在柴禾堆上,夜阑人静,白日里不曾思考,不想去想的过往又涌上心头,从小体弱,幼年丧了双亲,与哥哥一道过活,若说哥哥是他鲜有的温暖,那么这个温暖也在去年丧失了,哥哥终归要成家。
本以为可以和哥哥嫂嫂一道过活,但自己隔三差五与药为伍,到底给哥哥家带来不小的负担,哥嫂不睦,因他而起。也许离开家门,自己形影相吊,到底是留给哥哥一个美好开端,算是他能做的,对养大他的哥哥最好的回报了。
离开家之前,哥哥将他的积蓄都给了林逋,让他去应试,在哥哥眼里,他是池中金鳞,早晚化龙。
未试之前,他也是多少是与哥哥一样的想法,总觉自己十年寒窗,一朝应试,鱼跃龙门。可现实很残酷,初试后名落孙山,自觉与官场无缘,便也不再强求,哥哥所愿也算努力过了,便一路朔江而上,到了澜溪。
夜,静的出奇,时值深秋早就没有了虫鸣鸟叫,偶有几声犬吠荡在空里,他看看床上华服金履的少年,想着若非家贫,若自己不是哥哥的累赘,到底还是有个亲人在身边的吧。
胡思乱想间,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半夜,林逋只觉颈间发痒,闭着眼睛挠了挠,却并未缓解,不由得睁开了眼,不知哪来的一双腿正架在自己身上,自己被身旁之人抱了个严严实实,方才惹得自己发痒的尽是那男人叠在自己颈间的墨发。
他这是……掉下了床?
他这是……把自己当枕头了?
林逋挣扎要推开那人。
“喂,你走开啊!”刚推开,那人又似故意一般,撞了床脚又滚了回来。
“喂……!”林逋又要推他。
那人突然清醒,欺身而上,一手垫着林逋的后脑勺,一手紧紧捂着他的嘴:“别说话!”
林逋望着身上这个人,他早已没有了此前的醉态,双目炯炯有神,散乱的头发垂在眼前,扫了一眼屋子,确定林逋没有动作,起身利落Jing准地拿起床上的长剑。
长剑出鞘,他守在门后。
借着未燃尽的火堆,林逋看到他正对着自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明所以,却也乖乖点头。
须臾,一把明晃晃的长刀从门缝中穿出。正打算点点拨开那插住的门栓,林逋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他本能的捂住了嘴。一个眨眼间,长剑顺着门缝刺出,只听得门外一声哀嚎,随着醉鬼抽剑的瞬间,另一扇门被一脚踢开,猝然而落,扬起满屋尘泥,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尚未被林逋清晰捕捉,就因躲避醉鬼的一剑而跳入院中。
院中刀剑铿锵,人影回窜。
林逋看着那倒在门口,死不瞑目却依旧莫名地盯着自己看的尸体,想躲到床边,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使不上力。
几个呼吸后,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瑟缩在角落。瞥见那放在床头的玉簪,不急细想,握在手里,权当螳臂当车的点滴自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