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过起来,却也飞快。郦辛肯喝药吃饭,春烟总算把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为消去郦辛心中的忧愁,果真拿了布匹绸缎来,一面伴着郦辛,一面量裁缝制起来。
郦辛的话还是少,烧退之后就更少了。如高烧时那般真情流露的话语再也不说,或瞑目仰卧,或凝目出神,总是没将春烟的举动与心意放在眼里。
安雨楼不爱与烦杂人等交涉,他一走,偌大的院子便有种宛然遗弃般的荒废感,只听得风吹叶落,新芽乱发,连孟春的阳光照进来也是怯怯的,怕要搅了这一院透骨清寂。
春烟一只袖子缝到一半,丝线用完,便拿针在头发里蹭了蹭,却又不急着穿线了,倒忍不住叹了口气。
为着郦辛的心事,她便也有了她的心事。可不能贸然跟郦辛谈起,眼下成天守着郦辛,也找不着个知己倾诉,到底还是有些怅然了。
她立即又去看郦辛,郦辛正阖着眼帘,也许是病的缘故,眼窝下又见消瘦了些许,却愈发衬得山根高耸,棱角分明。她心里像被藏起爪子尖的小猫轻挠了挠,茸茸柔柔的,禁不住偷笑起来。眼见得郦辛睫毛扇动,诧异地看过来,急忙拈起一根线去穿,口中说起不要紧的事,道:“今日天气和暖,你也好些了。午间就烧水洗沐,好不好?”
郦辛收回目光,不置可否。春烟穿进丝线,拿起衣服来看了看,自语道:“中午前这件中衣总可以做得完,正好穿上。”
她说着埋头加紧缝制,郦辛却又把目光投向门外,不知在看什么,竟久久没有合眼。
这天确然是个好日子,太阳晒得暖暖和和,稍一活动便要出汗。春烟喜气洋洋地搬来一个大木盆,灌满热水,还找来一只软硬适度的丝瓜瓤子给他搓澡。
郦辛先由她洗了头,却不肯在她面前坐下来洗澡。
“我自己洗。”
他的身体其实春烟早已熟悉之极,但被锁在床上由她伺候,和此刻能暂时放开手脚下床,毕竟并不一样。
春烟略有些失望,道:“那,我给你搓背。”
郦辛一脸为难。
“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出去吧。这点小事量我还做的来。”
春烟开始怀念安雨楼在时,只能瘫软地任由她遍拭全身的郦辛了。她只好把澡豆、葫芦瓢、搓澡巾、干布、衣服等依次放下,又审视了一遍这个空虚的房间,方才退出门外。
“那我在这儿等着,你要什么吩咐一声。”
郦辛没有应声。他的性格很是奇怪,平常既冷淡疏离,偶尔开口说话却仿佛又很亲近。春烟既希望他能多和自己说说话,又怕他真的主动和自己说话。以往的经验告诉她:郦辛同她说话时,总有她完全无法承担的后果。这真是让她惆怅心事倍增的一件憾事,站在门外,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郦辛正在舀水,缓缓浇在身上。他卧床太久,比以前更虚弱无力,那细微的水声听得春烟都有些着急。她为着多些时间玩乐,对于该做的事一定要飞快地做完。想她要是那样缓慢地给郦辛舀水浇身……
小丫头的脸忽然红了红。她想到郦辛白皙的胸膛,倘若水是这般缓慢地流淌下去,她也许会忍不住直接拿手去轻轻揉搓,还要什么丝瓜瓤呢!
光是这个想象,春烟就忽然有些害臊。她一直觉得郦辛的身体对于自己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此刻才突然意识到,她固然是每天都能看见郦辛的身躯,却并没有真正用手摸过。要是真的摸了,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屋檐外的淡蓝色天空,正掠过一抹微云,仿佛一挂轻纱,也一并朦胧了少女的心。
门忽然“咔”地一响,春烟猛地回过神,急忙转身打开房门道:“郦大侠!”
门内就站着苍白瘦削的郦辛,仿佛是应她声而出现的,身上穿了她刚做好的细白绫子中衣中裤,脸色融进暖和的阳光里,有些别样的神采,鲜活生动,凌厉飞扬。
“春烟。”
他微微一笑,身形轻轻一晃,有些站不住。春烟连忙一把扶着他,又开心又埋怨地咕哝道:“怎么不叫我进去伺候着?”
“我想试试,逃跑的话,还能跑出多远。”
郦辛笑得十分自嘲,他走不了几步便双膝发软,御心阁的药物总是这么恰到好处,从各个方面替主顾杜绝后患。咬舌咬不动,撞墙撞不伤,也许连拿着刀子刺进rou里的力气也没有——这简直是必然的,否则岂不令主顾有了性命之忧?
但他没有刀,春烟连做剪裁时的剪刀也早都收走了,还并没有机会一试。
春烟不好接他的话,只好道:“我扶你到处走走?”
郦辛道:“我没脸‘到处’去走。”
春烟忙道:“院子里没别人,安护法素爱清净,不会有人来的。”
郦辛知道,但他也没有“逛”的心情。他一抬眼就看见了自院前横过的那座湖,还有湖畔矗立足有两丈高的巨石,心脏顿时就狂跳起来,道:“那个……”
春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笑道:“要过去看看吗?可惜我不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