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入夏的雨毫不干脆,时疏时密,断断续续,却绝不肯爽爽朗朗地晴起来。山路上泥泞难行,送饭的人披蓑戴笠好容易跋涉而来,那食盒虽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然冷透了,须得再热上一回。
值此时节,树上樱桃自然全都付诸风雨。而且郦辛不知为何已经拒绝再吃樱桃酥酪,所以这可爱的水果不但过季,而且在他们这儿也并不时兴了。安雨楼知道郦辛需要一点药后甜点,没了樱桃,总还有其他的,直接吩咐下去就是了。
他平常饮食从简,有什么吃什么,简直不挑。可若想要奢侈一些,谁也不敢不遵照行事。于是三餐甜点餐餐翻出新花样,洁白嫩滑的杏仁豆腐,殷红剔透的杨梅凉糕,粘稠浓香的玫瑰芋头,软糯可口的桂花汤团,真是要什么有什么。
春烟大开了一回眼界,才知道原来厨房不是只可以做普通菜肴,而是安雨楼想要什么,他们就都能做出来,Jing美可口不说,连本地不出产或根本不应季的稀奇食材也都能寻到,叫春烟简直大吃一惊。右护法除了出任务时总是惊才绝艳,据说是一个传奇,在教中却一向不显山不露水,以至于春烟历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头上顶着的并不是鸡毛,而是真正的令箭。
郦辛已经习惯吃药,其实并不想要那些蕴含着安雨楼“关爱”的甜点。可安雨楼多么狡猾,东西是他叫来的没错,郦辛不愿意吃,自有春烟的殷勤劝说,他甚至不需要在这上头过分腻歪,只要郦辛对着春烟拉不下脸,吃下去的便都是他的心意。
他当然也不会露出什么得色,始终一派淡然,似乎没有挂在心上。
却沉甸甸地坠在郦辛自己的心头。
他被困在这里,绝不应该是一种“享受”。然而安雨楼这魔头此刻闲暇无比,每日里纡尊降贵地关照他的方方面面,从早到晚,他就是躺平了什么也不必做,安雨楼也能给他打理得清清爽爽、舒舒服服,何况还有春烟这丫头,仿佛是盼了太久的“和睦相处”终于出现,更致力于为安雨楼打好一切下手,要让他接受了所有“好意”。
他被从镣铐锁住的床上放出来,却堕入一张更大的无形的网中,在外面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饱含着看似“自由”,实则试图麻痹他意志的毒素。吃饭是正常的,奢靡便是腐蚀心灵的陷阱了;春烟自然是可爱的,但安雨楼怎么能够“可靠”?他试了很多次,到底是力量不够,还是心变软弱了?剑还未及,便已知失败,顺理成章地被安雨楼挟住剑锋,丧失抵抗。
倘若不要安雨楼“惺惺作态”的宽容忍让,他不如干脆利落地选择去死。可若是享受了种种照顾,每日里总是借机刺杀试探,到底有些不够磊落。偏偏安雨楼与他,并不是简单的黑白正邪之分,至少每天夜里不知不觉的相拥与清晨半推半就的耳鬓厮磨,他已经不能完全说是安雨楼的逼迫。他固然确实是逃不开,却已经有些无法厌恶安雨楼的身体。
柔软细密的网正慢慢收紧,要束缚住他的心,他意识到了,并试图斩断,却并不能如愿。
首先他就根本斩不到安雨楼的哪怕一根头发。其实就算他真的斩断了安雨楼的头发衣衫,安雨楼也根本不在乎,有时候甚至还会兴奋——这毕竟是个被他撕开伤口还能畅快交欢的诡异魔头,简直叫人束手无策!
而春烟这丫头,他又怎么忍心去“斩”,那完全是要抹杀自己的良心。安小鱼倒从来是个闲人,完全游荡在外,无关紧要。
说到底,还是他太弱的缘故。他的丹田经脉毫无动静,即使安雨楼经常给他度入元气助他恢复,也并未引动内息的一丝动弹。他自然也曾试图默诵口诀,运行内力,却同样感应不到丹田的有何反应。他甚至怀疑自己的气海经脉是否已经毁了,再也无法恢复。
倘若当真如此,那该怎么办?改练外家功夫,也许还能继续增长气力?然而他既不知道别的外家功夫的诀窍,想来安雨楼也绝不会给他提供那些功法。
屋檐下,雨滴仍在续续滴落,散珠碎玉一般四散,伴随着春烟与安小鱼隐约的话声。练功房内大而空旷,郦辛的剑一停下,更显得寂静。
他早已脱下外衣,若不是顾忌着安雨楼还在一旁闭目冥神温养刀意,他连上衣也会一并脱了。此刻停下动作,先前压住的汗水与燥热一并涌上,又被衣裤笼住,热得不行,霎时在这清寒的房间内蒸腾出几缕白雾。
他控制着呼吸,平息这体力消耗过大的剧烈心跳,心中无比沮丧。
每一招剑法用出,风声短促后继无力不说,勉强想要接上后续变招,总是彻底成为名副其实的花招,除了唬人,再没有任何威力。
所以他也不好意思在院子里练剑,春烟那丫头不识货,总是两眼亮晶晶地为他叫好。且不说丫头那仿佛看戏喝彩般的举动,就他那虚软无力的几下子,自己用出来都要脸红,再被叫好,简直丢人。给安雨楼听见,还不知会怎样暗笑。
安雨楼当然没有笑过,还总是很体贴地带他离开旁人的视线。连雨不停,这练功房便几乎算他独占了。安雨楼尽管也在,却自那次演练刀法震慑得他差点没缓过气来后,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