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烟也在做梦。
她的梦向来没有正形,有时梦见安雨楼太懒而自己竟能畅快呵斥,有时梦见安小鱼太烦被罚堵住嘴说不出话,新近增加了郦辛玉树临风的模样,反正都能叫她心情舒适愉悦,第二天早起才更有Jing神。
眼下这个梦朦朦胧胧,也不知有人无人,是何情景,但总归仍是温煦快乐的,就像春天一样。她正呼吸得香甜,“泼剌剌”一阵水声陡地兜头泻下,惊得她猛然醒转,以为只是梦,还迷糊了一下,梦里的水声却延伸进现实,隔着窗棂哗哗响各不停,顿时唤起少女极为恐惧的往事回忆。
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滚下床来手足并用地爬起来开门,只见半个白色人影正在湖边石阶之下,那必然已经浸入湖水了,骇得她又一声惊叫:“郦大侠!”
她险些脚软得跑不动,但一定神,立即勉力提起脚步飞奔过去,恨不能胁下生翅,一眨眼就落到湖边拽回郦辛,不再让他靠近那里了。
她没那么快,横跨院子,跑了快十息时间才到石阶。郦辛半蹲在最底下一级石阶上,双脚和小腿尽皆浸在水里,向湖中伸出的双手早已浸入水中,忽地举起双手,便自两手之间泻下一泼透明湖水,浇透全身。
春烟来不及思索,看准了一把抓住他后领往回拉,只觉着手冰凉,那披散在肩背的头发在滴水,单穿的轻薄中衣也全shi透,完全就是个刚从湖水里冒出来的模样,气喘吁吁地道:“你、你又想跳水吗?”
郦辛并没有挣扎,道:“不是。”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到春烟另一只手里,春烟手里一沉,才发现那是一只洗衣服用的木盆,不禁愕然道:“那是做什么?半夜起来洗衣服?”
……倒是也有洗衣服的理由,但半夜又未免太扯。郦辛被冷水刺得苍白的脸颊微红了红,轻叹道:“我心里难受,想冷静冷静,你不用担心。”
春烟怎么可能不担心?她还是没放手,坚持道:“你上来再说。”
郦辛转身,她立即下到与他同一级台阶,推着他上去。郦辛顺着她的力量走上湖岸,道:“我说了不是寻死,你大可放心……我现在没有寻死的理由,而且用剑比跳水更快,不是么?”
春烟手一抖,郦辛立即知道她的害怕,补充道:“我只是打个比方,不是要用剑自杀。”
“那、那也不要半夜三更地这样做,太吓人了嘛!这该是睡得好好的时候,睡着了还不冷静吗?”春烟万分不解,又有些嗔怪。郦辛无法向她分说安雨楼来了又走的事,只道:“做了噩梦。”这也没错,他是被噩梦惊醒,只是惹他烦恼的并非只是噩梦,还有突然回来又突然离开的安雨楼。
他也像一个梦,来如春梦,去似朝云,无处寻觅。
却撩得他心乱如麻。
春烟倒真的松了口气,笑道:“做什么噩梦?我最讨厌的梦便是被安小鱼欺负,我还没反击呢就醒了,可把我给气坏了。”
……你那也能叫噩梦?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郦辛苦笑,头疼地捏住额头,道:“总之是有些心烦。你回屋睡去吧,我再一个人呆会儿。”
“这怎么行,你全身都shi透了,得赶快擦干才行。”
春烟坚决把他往屋子那边推,郦辛不想麻烦,道:“我现在没那么脆弱,这点水不会生病。”
他虽然内力未复,但毕竟练功多日,安雨楼可以折腾他,春烟却是推他不动,只得道:“那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拿手巾和干衣服。”
她自然是一片好心,只是此刻这种关心反而是搅扰郦辛心境的聒噪。郦辛见她匆匆跑去屋里,转过身,瞧着那块巨岩发了一会儿呆,终于下定决心退后两步,朝它跑去跳起,手抓足蹬,很快便爬上一大半。春烟拿了东西出门,又是一声惊呼:那巨岩近乎垂直,虽有凹陷突起,但除了下半段有块较宽的落脚处,其上岩质光滑,不易攀登。至少安小鱼曾经试了很多次,最后仍只能呆在下段那道坎上,往上不到一丈便要滑落下来。
郦辛丝毫未停,指爪足膝、肩背腰髋无一处不配合得当,这里一按那里一顶的,她惊呼声还没落完,便已上了岩顶。他趴在岩顶喘了口气,感到一阵轻松,坐起来回头瞧着春烟笑道:“我说过你不用担心,我现在想做的事,你怎么阻止得了?快去睡吧,少瞎Cao心。”
春烟知道。安雨楼不限他用剑,给他抓药恢复体力,难道不曾想过以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根本无法再看得住郦辛了?然而她也知道,地位高的人发起怒来,根本不会与下人讲道理,她还是不能放心,走到岩石下,道:“我把东西丢上来,你记得擦干头发,换好衣服。”
shi衣服当然并不舒服,郦辛叹了口气,道:“你扔得上来么?”
春烟把衣服手巾拴成紧裹的一团,奋力向上掷去,却还差着少许便要落下。郦辛倏地仰倒下来,朝岩下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手臂一把捞住,又一挺腰坐起,扭头看下来,道:“这下放心了?”
“很危险啊!”
他方才身子一倒,春烟几乎以为他要头朝下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