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十分严肃,“一起走”却顿时消解了这种沉重。至少对春烟来说,那三个字就好像冰冻三尺时忽然绽放的一捧鲜花,她甚至为此忘记了刺骨之寒,欢喜雀跃,为出逃做准备的劲头甚至比郦辛还足。
郦辛本以为这会变得更加困难,不料下定决心后,少女快活饱满的情绪感染了他,而两个人商量也比一个人冥思苦想来得更加顺畅周详。
何况春烟对教中地形比他熟悉得多,他的逃跑只是凭着一腔愤激,不愿再被如此圈养,更不想重复被“捕捉”和“驯养”的过程。要么永诀无期,要么横尸当面。而以他现有的“武功”,后者的可能性才是最大的。春烟说起,他才知道摩云教下山的道路不止一条,可通往不同地方。他和安雨楼去过的镇子,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想来也是,摩云教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在自己势力范围内,根本无须藏头露尾地故作神秘。他们不但不会隐藏总坛的地址,还会着意将那些山下集镇发展成商贾云集的富庶之地,这样才能让总坛不至物资匮乏,教主以下位高权重的头头脑脑们更能享受到好处。
“右护法带你走过那条路,准是第一个被搜查的。”
春烟能想到的,其他人怎会想不到?郦辛只有点头,他本来就只是“必须”得逃跑,至于跑不跑得掉,完全在他考虑之外。但能跑掉,自然比跑不掉好得多。所以他对春烟掌握的信息听得十分认真,那让春烟得到了莫大的虚荣,得意地翘了翘下巴,又笑盈盈地道:“你知道右护法的忌讳吗?”
“忌讳”?从来没听说过。郦辛似乎这才想起,他和安雨楼之间正常的交流实在太少,多数是纠缠在情欲之中,他除了安雨楼身为摩云教右护法的身份外,对这个人是一无所知。
越是意识到这些,就越恨自己的软弱。他摇了摇头,不想说话,免得泄露自己低落的情绪。
“也不知算不算右护法自己的忌讳,其实是安小鱼,从来不肯往西南方向下山。右护法入教这么多年,教主也从来没派他往西南方向去过。”春烟边说边自己点头,得出结论,“也许那边有他的什么克星。”
“所以,你是建议我从西南路走?”郦辛思忖着,估计除了安雨楼带他走的那条路,第二个要被搜查的方向就是西北去往太白剑派的路吧?回太白峰也相当于是自投罗网,何况他其实并不能托庇于门下。
“还有一个原因,”春烟笑得很灿烂,提起手中正在缝制的华丽腰带,道,“那边镇上羌人聚居,五月初五的女儿节,咱们教中姊妹也常下山去玩儿的,教众不会阻拦。”
郦辛瞧着那从里到外一件件整齐叠在桌上的华服,感到一阵头痛:“这怎么蒙混得过去……你直接下山,我还是自己趁夜偷跑吧……”
“可是郦大侠,有好几处关卡都只容一人通行,夜里守卫得更严呢!”春烟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何况你根本没走过这条路。”
“那我也不能……而且也不会像。”
郦辛身高七尺,虽不是虎背熊腰,但骨架粗大,与女子相去甚远。春烟一面往腰带上缝着珍珠,一面认真地看了他几遍,道:“放心吧,郦大侠,咱们教中的‘大美人’不少,有几位可比你丰满多了。而且最近阳光太强,姊妹们外出都会戴上面纱,免得晒黑了肌肤。”
“……竟有这么巧?”郦辛只觉有些不可思议,要按春烟说的,所有情况都很适宜于他去假扮一个“大美人”侍女而不易露馅。
春烟抿嘴一笑,道:“其实她们搽的粉遮阳已绰绰有余了,但还是怕颈项手背晒黑。”
小丫头鬼灵Jing的,摆出一脸天真说点戳人心窝子的“实话”,搽脂抹粉的大美人们虽则压着一腔不满,却绝不会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等戴上面纱揽镜自照,只觉更多几分朦胧绰约之美,便更不会把她的“无心之失”放在心上了。
轻薄垂坠、装饰Jing美的面纱俨然已成为摩云教首脑侍女们暗中较劲的新武器,“罪魁祸首”倒是后知后觉才去选料子,最适宜做面纱的轻纱早已被挑光了,她带回来的纱理所当然地便厚了些,不太能透光,少了点飘逸清透的美感。
而本有同年之谊的兰芽近来苛刻极了,虽然碍于右护法的权威不敢克扣她选的衣料,但对于面纱这等明摆着是卖弄风情的玩意儿,绝不会向她推荐更加轻薄透明的料子。双方都自以为得计,背过身去后各自大松了一口气。
春烟缝牢了最后一粒珍珠,特地拽了拽丝线,确定它服服帖帖地缀在腰带上,不会轻易断裂,便剪断线头,把腰带叠放到那叠衣裙上,站起来拍拍粘在身上的各色碎线头,声音轻快地道:“好啦,现在只剩一件事了。”
“等等,我看还是……”
其实当然不止剩下一件事,离开摩云教总坛,也还要逃出几千里外才可能避开他们的追捕。但春烟毕竟只熟悉总坛,她的谋划只到下山为止,却已经用到了她所能用的一切智慧:伪装、路线、时机……小姑娘未必懂得兵法,但靠她玩笑般的筹谋,竟也堪堪完美。
只除了郦辛还是不太乐意,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