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停在场部大院的西墙外的一栋小楼前。
农场总部是以本地某望族的私产花园扩建的。那户人家全家逃去湾岛,房子自然充公。本来是该被推倒的,不过本地革命气息不浓,便只是改造了一番,又扩建了许多,把第三农场的总部设在了这里。大院里共有八栋房屋,中间是Cao场,东西各四栋。一边是司令部和政治部,一边则是后勤部。西墙外还有几栋房屋,隶属武装营。原本法式风格的洋楼楼身都悬挂上鲜红的标语,又因为不够用,搭了许多草房,倒也是错落有致。
吉普停的地方正是袁景住的小楼。下一层办公用,上面则是他和指导员、副营的个人宿舍。他带着高风上楼,正碰上指导员和副营两人在外头说话,微一点头,就进了自己屋里。两人知道他一贯性格,并不在意。
副营是个面容黝黑、塌鼻阔嘴、矮小结实的中年汉子,看见高风,很是高兴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嘿,小风,上次省革委会的人来看球赛之后觉得很好,现在计划着要搞地区联赛,到时候我第一个拉你进队啊!”
“我一定来。”
高风笑着点了点头,便跟在袁景后面,也进了屋。
副营本还想拉着高风再聊几句,指导员却咳了一声,借口视察下面士兵的学习情况,拉着他走开了。
“东西都在这儿了。”
袁景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夹在指间,眼神示意书桌。书桌的左边有好几个包裹,堆得与桌面齐平。桌面上则是一沓书信。
“嗯,多谢。”
高风抽出椅子轻轻坐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有些意外地一顿。
“意外吗?慕旋明躲去望建了。”
袁景淡淡地飘来一句。他站起来走到书桌边上,侧倚着墙,居高临下地看着高风读信。
“去哪里都是他的自由。”
高风头也不抬地说道。信封已经被拆过,他见怪不怪地直接拿了纸出来。
【高高:】
首先让我们怀着无限忠诚的心情共同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
你近来可好?
实在太对不起你了,答应给你去信,可是事情太多,如今才能提笔。太不对了,向你道一千次歉!不过话说回来,你走的时候,我给袁景写了信,托他照拂,不知他有未转达我的心意。但无论如何,快两年了,没有写信给你,实在太不应该了,再向你道一万个歉。
说真话,我知道你要去西南的时候,是既羡慕又佩服。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事情都自己拿主意,佩服你敢去边境,说到那儿就到那儿。我知道那里的津贴是最丰厚的,但是条件也是最艰苦的,肯定有许多想象不了的困难。其他人的情况我知道,他们不像你是主动请命,要不就是没其他地方可去,要不是被家里面安排的。像隔壁班上那个姓楚的,听说还是惹了祸,家里人怕他呆着不安生,才故意打发那么远。
唉,其实想想,我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胆小鬼、可怜虫,只会随大流。不像你,高高。你总是那么勇敢,总是那么坚强,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打不垮你。而我呢,说真的,如果换在你那种处境,可能一天都熬不过去。现在想起来,明明我还没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困难,却总在关键的时候后退。“玻璃之日”的时候是这样,高伯伯出事的时候是这样,你离开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大概对我已经彻底失望了吧?我也明白,这样怯弱,事事都听长辈安排的我,实在是不配做你的朋友的。但是,看在我们从小的情谊上,原谅我的私心和厚脸皮,姑且让我仍旧像小时候那样,称呼你为“高高”吧。写下这个称呼,咱们以前的那些事儿,就仿佛电影一样浮现在我眼前,实在欢喜得很。对了,我现在个头也不矮了,虽然大抵还是比不上你,但如果哪天学校复课了,我可不用再坐第一排了,说不定还能和你坐同桌呢!
话扯远了。今年年初,我依旧和以前一样,听着父亲的安排,来了望建建设兵团。现在,我俩简直是在祖国对角线的两头了。一来一回,探亲假都不够用。我本来多希望我俩能够一直在一起啊!
走之前,我去看了楚阿姨,她已经好多了,生活自理,神智清醒,你尽管放心。同房还有个叫李铃铛的女孩,说是也要写信给你。我竟不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位伙伴?
算了,不问你了。还是跟你聊聊我这边的情况吧。虽然是父亲的安排,但来当兵团知青这件事本身对我还是有很大作用的。我分到的地方是富河农场。虽然也有三块二的边疆补助费,但实际离边疆挺远,离首府很近,袁大哥还来看过我一次。这儿的条件大概比你们那儿要好得多,靠山、靠水,风景很好,地肥,队已办了十年,房子都是现成的,机车什么的都很全,只不过天冷一点。但若是一年四季都热成你那儿那样,怕是更不好过。而且住的房子有火墙,床底下冬天会用火道,并不算难捱。
这里的野兽也很多,经常还可以吃到一点野味。你知道傻狍子吗?我这次寄了些rou干给你,就有狍子的。对了,鱼也是常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