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七窝在沙发上按下控制器的开关,没一会儿又觉出坐久了身上不自在,于是站起来活动了两下,眼看着时间过了有一阵儿,奴隶仍未回来,干脆踱步去了客卧。
未及进门,先听见水声。他在昏昧的光线里寻到门后的开关,披着从头顶笼下来的暖黄色灯光穿过房间,又一次伸手打开浴室的顶灯。
玲珑在淋浴挡板后察觉动静,慌乱间想要起身去关水龙头,却又在shi滑的地面上打了个滑。荀七一眼看见外间瓷砖上扔着的shi了一半的裤子和还未及收拾的斑驳水痕,了然道:“不必急了,收拾好再说。”说完,他不再去看奴隶狼狈的挣扎,转身把房门关在身后,迈步重新打量起这处房间。
这里原本的设计用途是客卧,但自他从荀家搬出来,一年里也未必有一个客人留宿,久而久之就成了个堆放杂物的地方,而自从收了这个奴隶,他就再未迈进过这间屋子。
如今看来,倒是被收拾得像模像样了。
床边铺了不知从哪个柜子里翻出来的毛绒软垫,洗得很干净,脚踩上去松软舒适,与床上堆叠的靠枕和略微褶皱的厚实被子相得益彰,望去便让人觉得温暖放松。床头柜正中摆着一只老式闹钟,周围零散放了几种药物,并一小盒抽了一半的纸巾。再往里,墙角斜蹲着个空衣篓,原本折叠起来收着的写字台正正摆在窗下。桌面清爽,左侧立着盏台灯,灯下,琴谱里夹了张狭长的黄叶作书签,另有一张写了一半的薄笺压在笔下,字迹清隽秀逸,写的却是柴米油盐,兼有几样他一贯爱吃的食材。
写字台后,窗台上摆了盆秋水仙,是他之前总来不及照看,眼看就要养死了,于是随手扔在这儿却又忘记处理的那盆——如今显是被人Jing心照看着,重又恢复了活力,淡紫色的花朵盈盈开了满把,清雅的香气弥散开去,隐隐铺满整个房间。
这样看起来,是像一个家的样子了。
荀七的目光转向床对面的柜子,掠过架子上几样被Jing心挑出来装点门面的贵重摆件,缓缓扫过几枚被擦得锃亮,摆在丝绒垫子上的衔章,最终凝在了被单独放在一格里,用青色绸布仔细裹起了一半的物件上。
玲珑恰在这时从浴室里出来。他已把身上的水珠擦干净了,只还有几绺被打shi的头发软软垂下来。他不敢再穿衣服,于是胸口熠熠摇曳的宝石就成了全身唯一的点缀。见荀七在床上坐了,他迅速爬到床侧,挨着软垫跪在地板上,开口时嗓音里还带着哭出来的哑:“对不起主人,奴隶刚才摔了一跤,后来……弄脏了裤子。奴隶不是故意的,奴隶知道错了,求主人……”
荀七伸出手,轻轻抬起奴隶的脸,指尖拂过奴隶通红的眼尾:“哭过了?”
只这样平常的三个字,玲珑艰难压回去的泪意却瞬间又一次决了堤。
他不该再哭了。
他误了时辰,弄脏了难得才被允许穿上的裤子,又让主人等了……主人说“不必急”,那就是急也无用了。他该知道了,眼泪并不能换来怜惜,甚至如果主人不满意,也许还会加罚。他是真的挨不下太多罚了,更该想办法乖巧些,努力求个从宽才是。
可是……
他轻轻挪动磕得红肿的膝盖向前蹭了蹭,堪堪挨上荀七的腿,哽咽道:“是,奴隶……奴隶哭过了。奴隶知错的,奴隶只是……只是……真的有些难过。”
荀七没阻止奴隶的贴近,只用手指轻轻揩了揩奴隶的泪水。
这一下,玲珑绷了太久的心弦终于断了。他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源源不断地滚落下来:“主人,您知道吗,《秋风词》是奴隶少时学会的第一首琴歌,过去常唱给母亲听……奴隶愿意给您唱的……只是……呜……”
只是不想在这样不堪的境地里,用它来换取一个排泄的机会。
可他不敢说一个“不”字了。他早就学会了,许多事是不能再深想的,他很擅长忘记,也很擅长不想了。否则,在经历那样漫长的黑暗又看不见光亮的时候,他如何还能活得下去呢?
又或许,他早就不该活着了。至亲骨rou尽数Yin阳两隔,昔日好友亦无人相问,如今,就连“仇家”也被清算倒台了,如果余生只不过是一场望不到尽头的折磨,他有什么理由贪恋世间不愿解脱呢?
但终究是……终究是不甘心啊。
他欺前几分,双手环住荀七的腿,流着眼泪续道:“那时奴隶给您弹胡笳……也是想起……想起自己了……可您对奴隶说,‘人之常情’……”
想着故去的父母弹完一曲胡笳,随即就能脱掉衣服跪在人前玩弄自己Yinjing的人,还配称作一个人吗?
可为这四个字,这些他都可以不再去想。
他的主人爱吃他做的饭,爱听他弹的琴……奴隶本是不配为人的,但他的主人没把他当成一个物件。
玲珑哭得几乎肝肠寸断,趴在荀七腿上,喘息着接道:“那天您说要赏,奴隶没跟您说实话……奴隶想看您书架上的那些书……奴隶太久没看书了……是奴隶不识好歹,奴隶不敢说,奴隶知道僭越非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