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惊风阁地界,迈上那千层汉白玉阶梯之后,便是惊风阁所在。
天色如同被泼了墨一般,连星星也寻不见几个。那汉白玉铸的阶梯每间隔几个台阶便有一盏灯笼,下面挂着的流苏在夜间山风的呼号中不断晃动着,映出的影子更如同鬼魅。
顾修谨尚未下车,便听得外头有人吵吵嚷嚷地问着:“可是阁主回来了?”
他眉头一蹙,就着小厮撩开的门帘下车,回身想要抱下祁安歌,哪知后者赌气似的避开了他的手,自行从车上跳了下来,转身就要往阶梯上跑,又一把被顾修谨薅住了腰。他没有第一时间去应那个寻他的人,倒是凑到祁安歌耳边说话时笑得宠溺:“怎么,不是痛吗?师兄抱你上去。”
祁安歌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不知是在车厢里闷的,还是因了顾修谨的话臊的,红了一片,想要逃离却又被顾修谨拽得死死的,只能扭过头去,不再跟他说话。
顾修谨把人困在怀里,分明上一刻还是笑着的,而下一刻当他用眼角看向那跪在地上的人时,声音冰冷得如同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何事?”
那姑娘跪在地上,大抵是被那寒风吹透了,抖若筛糠:“回阁主,是夫人、夫人让我在这里等着阁主,说是,说是有要事相商。”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阶梯上便响起了人声:“夫人,您慢点,夫人,仔细脚下!”
随后,暖黄色的绘海棠的灯笼慢慢出现在眼前,灯笼后的人满脸泪痕,却依然不掩她的娇媚。她提着裙角,脚步飞快:“夫君,你可算回来了!”
顾修谨额角一跳,只觉得怀里的人身子猛地绷紧,寒光一闪,青冥剑已然出鞘。
“公子!”
“阁主!”
“叮——”一声,顾修谨的幽游扇隔开剑锋,可那铿锵之声似乎也唤醒了他骨子里的戾气,周身气场变得凌厉起来,眼瞳也被染成血色。他当即顺势阖扇拍向祁安歌的手腕——若是一击得中,祁安歌的手腕这辈子算是废了,莫说是拿剑,怕是连筷子都举不起。
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顾修谨似乎是认出了祁安歌,幽游扇走势陡然放缓,在即将触碰到祁安歌的手腕时硬生生又偏离了几分,锋利的扇尖向下之后内卷,眼见着扇尖就要扎进顾修谨的下腹,而那原本直取顾修谨咽喉的剑锋也突然转了路径,向下挑开幽游扇,却因两件兵器的走势都太过猛烈,碰撞出了火花之后,便又各自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啊——”
“夫人小心!”
只听得那被唤作“夫人”的女子一声尖叫,随后便一屁股跌坐在的汉白玉阶梯上。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侧斜插进阶梯、剑柄兀自震颤的青冥剑,又看了看已经碎得呈蜘蛛网状的汉白玉阶梯,小脸儿煞白,一时间竟是连呼吸都忘记了。
可能祁公子是想要将这柄剑扎在自己身上的。
她想。
祁安歌因了幽游扇的余力,只觉得虎口发麻,青冥剑脱手之后又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稳住身形。他眼眶泛红地看向捂着胸口、嘴角淌血的顾修谨,又看了看大气不敢出的所谓“夫人”,唇瓣蠕动着。
顾修谨干咳一声,胸口急剧起伏,可他的眼睛丝毫不敢离开祁安歌。他虽离他甚远,连心蛊却让他把祁安歌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笙笙在说,他成亲了,他骗他了。
祁安歌深深地看了一眼顾修谨——马车车檐的昏黄烛火,都照不进他漆黑的眼底。蓦地,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往背离惊风阁的方向而去。
“祁安歌!”顾修谨目眦欲裂,往前追了两步,却又咳出一口血沫,声音当中饱含愤怒,却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委屈,更像是在强撑着最后的体面,“你敢走!”
祁安歌却脚步不停,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顾修谨深吸一口气,心念一动,那边的祁安歌就被捆仙锁捆得结结实实。他又咳嗽了两声,抬手擦了擦嘴边的血,一步一步走上前,抬手想要给祁安歌擦擦眼泪,却又像是怕自己手上的血弄脏眼前自己心头上的这轮明月一般,先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这才敢捧着祁安歌的脸,一字一顿、声音低沉着说道:“崽崽,你乖乖的,莫要惹师兄生气……”
可祁安歌动弹不得,眼泪却是越擦越多,望着顾修谨的眼里满是失望和愤怒,又在他注视当中狠狠扭过头去,甚至闭上了眼睛。
师兄成亲了?
何时成亲的?
师父知晓吗?
自己也是傻得可以,他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竟是想着自己是不是给他生了两个小崽崽、是不是能够同他成亲……
真是可笑……
“不哭了,不哭了……”顾修谨弯腰,捞起祁安歌的膝弯,将人横抱起,踏上石阶。
那女人这时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在侍女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望着从自己身边走过、却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自己的顾修谨,又见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不由得转身抬头去看那个高高在上的背影:“顾修谨!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