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宇也跟来了,看见昔日红光满面的两个“讨厌鬼”一个比一个像鬼,心里还有些不好受,但他什么名分都还没得到,自然也没有开口的理由,只能对顾子航亦步亦趋。
樊笼见小辈都出去了,轻轻叹了口气,走到秦思远身边站着,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他是真把秦思远当成了亲孙子,自然不忍心看见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至于陈茗,那是秦思远恨不得合为一体的人,他也想看见两人好好过完下半辈子。
过了几分钟,秦思远僵硬地转头,即便喉咙干涩发疼,还是开口求他:“老师,你救救他。”
樊笼鼻尖一酸,差点崩不住哭出来,他转头揉了揉眼睛,牵出一个笑,说:“你多和他说说话,叫他别睡了,他很快就会醒了。”
秦思远的眼珠子动了动,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话。
好半晌,他才“哦”了声,把目光重新放到陈茗身上,向顾子航方才那样,在陈茗耳边一刻不停地说着:“混蛋陈茗,醒过来。”
“你都睡了这么久了,饿不饿啊?”
“陈茗,起床了。”
。。。。。。
“陈茗。”
他生平第一次一天内说这么多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时候卡壳了,怕陈茗以为自己不在了,便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证明自己一直在他身边。
这一生,他都逃不开这两个字了。
樊笼早在他说完第二句的时候就打开门走了,人老了,看不得这些。
门外,几个年轻人围着他担心地问:“樊老,陈茗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他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
从医生那里得来的资料明确显示,陈茗的各项生理机能在一天前迅速下降,这在医学界并不罕见,结果通常都是“一去不复返”。
对此,他们也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患者自己。
与此同时,陈茗在冰与火之间煎熬着,眼前一片漆黑,有什么在毫不手软地撕扯着他,一会上升一会儿下坠,直到有一方胜利,他被拖着一直往下掉,不知道有没有底。
他思想混沌地想着——这就是地狱吗?
可他明明没做过丧尽天良的事,怎么不跟他商量一下就把他扔地狱了呢?
他这辈子做过唯一犯法的事,就是对未成年的秦思远图谋不轨了,想起来,还真是个混蛋啊。
“混蛋陈茗。”
——对吧,你也这么觉得?
他听见有人这么叫他,想回应,却发现嘴被黏住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回应。
“别睡了。”
——睡 ?
“醒过来。”
——是在叫我吗?
Jing神紧绷的秦思远并没有发现,陈茗淡色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一晃到了中午,陈茗终于熬过梦里忽冷忽热的痛苦,在Yin沉沉的雨天悠悠转醒。
醒了的感觉并不好受,浑身像散架一样疼,尤其是脑袋,灌了水就是不一样,重如千金。
他难受地皱起了眉头,有些艰难地撑开眼皮,看见雪白的天花板,还以为自己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不认为那种情况下他还能活着。
在这之前,他并不认为自己在做梦。
现在的身体状况只能支撑他撩个眼皮,转头的话,他感觉头会断。
秦思远还在喋喋不休,一字一句都敲在他心坎上,叫他心疼不已。
他试图发出一点声音,但喉咙不听使唤,一点振动都不肯给,无奈他只能动了动好像骨rou分离的手指头。
126、从发梢溢出来的心疼
微小的动静让秦思远身子一僵,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他僵硬地抬起头,看见陈茗苍白的笑颜,呼吸差点跟不上。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问:“醒了?”
陈茗眨了下眼睛,发现秦思远仿佛老了十几岁,样子就和街边的流浪汉一样。
乱糟糟的头发,深刻的黑眼圈,铁青的胡渣,凹陷的脸颊,无一不昭示着这个男人为他不眠不休,连命都不顾了。
他眼眶微热,想叫他去休息吧,却知道他不会听,现在他急需和这个不要命的傻子聊聊。
——水。
他用口型说。
秦思远慌忙撑起身子,晃了晃,终于是没倒下去,他对陈茗说:“等一下。”然后脚步虚浮地跑到床的另一边,按了铃,又从水壶里倒了些温水,拿棉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涂到陈茗干裂的双唇上。
他的声音很哑,喉咙里像被刀子划过,火辣辣的疼,但他感觉不到,他全身心都在陈茗身上。
显然陈茗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因为自己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干着急。
在他给陈茗喂完水之前,医生领着护士浩浩荡荡地来了。
“让我看看。”
陈茗很配合,被医生翻来覆去地掀眼皮、压舌头,没有任何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