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顾清川并不理解。
直到江疑离开。
141
江疑去镇守铭关的半年。
那半年,社稷动荡,江山破败,四起的战火烧尽了顾氏江山一缕残魂,而宁无决的背叛早早带走了仅存的主心骨。
萧元骐带兵连破九城,百姓传之为天生战鬼,甚至不等他人来,便开门而降,以求家园太平。
江疑质问三次,满朝寂静,无人回应,于是亲自披挂出京。
临行前,他去为江疑送行,却瞧见他的父皇先他一步。
顾瑢拖着孱弱的病躯,走得很慢。
顾瑢说铭关风沙大,衣服要多备些,说早些回来,桃花已经开了,说好的桃花酒还没埋,说今早瞧见了喜鹊,是好兆头。
江疑一路点头应着。
走到尽头。
顾瑢说:“阿凝,我近来一直在做梦,梦见我们年少时的事。”
“我当初不该替你说话,是不是?”“若你能像宁无决一样……”
后头的声音备打断了。
江疑轻声斥责他:“说什么胡话。”
顾瑢不说话了,沉默了许久,轻声说:“阿凝,你要回来。”
江疑说:“好。”
142.
顾瑢强撑病体理政,而他这位储君,终于也以年少之姿担起了储君的责任。
不再是朝堂上说几句大道理、带亲兵Cao练几下便能被称道的储君之责,而是当年曾压在江疑身上的重担,终于同等落在了他的身上。
堪比垂死挣扎。
他无法责怪江疑,临走前江疑把自己半数以上的亲信留在京城,对他忠心耿耿,让他在一众老臣之间仍有回旋的余地。
可这一切,都比不过沉没的速度。
顾清川终于明白江疑一直是将绝望扛在肩上。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江疑不曾带兵打仗,撑不过半个月便要逃回来。
江疑没有。
京中又说,他至多能撑一月。
于是一月,两月,三月。
时间就这样过去,局势一日比一日糟,无论是京内还是京外,顾清川咬牙撑着,撑到撑不住的那天。
他甚至想,若是江疑吃了败仗,逃回来也好。
回来了,至少他还能说一句抱歉。
可江疑再也没有回来。
最终传来的消息。
是铭关城破,江疑生死不知。
他想,先生应当是死了吧。
143
那夜,无数臣子请求顾瑢迁都。
顾瑢彼时虚弱不能站立,坐在那,抓紧了龙椅边缘的雕花。
在无数纷乱的争执中,他静静地问。
“迁了都,之后呢?”
“今天迁襄,明日迁鴞,后日呢?逃到哪里去?”
没人知道。
“若要逃,阿凝一早便能逃,可他去了铭关。”
“阿凝至今生死不知,我凭什么逃?我又怎么有脸逃?”
他甚至没有称呼江疑做丞相。
“你们要逃,便尽管逃。”
“我哪也不去。”
顾瑢慢慢说。
“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问清楚,他们把阿凝弄到哪儿去了。”
“若他死在铭关。”
“请各位……将我也葬在那儿。”
众人散去。
只余下顾瑢坐在龙椅上,跟那把冰冷华美的椅子相比,他越发的苍白无力,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他黯淡无光。
顾清川上前。
顾瑢看了他半晌,忽得展颜笑了。
那笑意柔软而天真,甚至是带着一丝满足的。
“你生的……与我不像。”
顾清川低头。
顾瑢揉了揉他的头发。
“如此甚好。”
那是他生父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48章
140.
你夜里去了牢中。
听侍卫禀告,那几个游神抬像的只是拿钱办事的游侠儿,只负责截人,后事一概不知。
你对付一个空有一口硬气的顾清川,实在是太容易了,没过两个时辰,他便将策划和盘托出。
他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心思也算得上缜密果决。
原本他策划同江疑在元夕一起出城,个中详情路上同江疑细说,谁知半路杀出了一个你,他便临机应变,只好先命人将江疑带走,出了城再慢慢解释。
但没法儿解释的也有很多。
比如江疑身上的毒,他从何处得来,出城之后,他本打算把江疑藏匿在何处落脚,中途策应他声东击西的人又是谁,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少年策划得来的。
你再用手段,他也不肯说了。
顾清川让你关在囚笼中,只低低垂着头蜷缩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