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清师姐才留在步家的。”步尘容叹出一口气来,说道,“步家并不是个好去处,此后,你不必再委曲求全,想去哪里都可以,这也是清师姐想要看到的。”
“我想去的地方,就是这里。”姜笙望着步尘容,“你还小,尘容,你本来不应该承担这样沉重的负担。有一句话你说错了,我留在这里,不光是为了她。倘若你还记得我生前常让你清师姐从霞雁城给你带去的那些糕点,倘若你还叫我一声‘笙姐’,就理应让我留在这里。”
步尘容低垂了眉眼,兀自沉思了一阵,没有立刻答复。
时间流淌得很慢,她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启唇开了腔:“好,我知道了。”
“笙姐,如果你想留在这里,便留在这里。”步尘容说道,“但我绝不会与你立契。”
要是你哪天想要离开,想要抛下前尘,投胎转世,那就这样离开吧,不要再回头了。
姜笙顿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却心照不宣,没有揭开那最后一层纱,只是无言地点头。
最后,姜笙想起了一件事,那实在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她正对着铜镜上妆,令这张平庸的脸化作故事中美艳动人的贵妃,而步陵清隔着一段距离,在她身后看了一阵。
那是一场不需要理由的闲谈,从南到北,从诗赋到书画,随心所欲,漫无边际。
步陵清笑着,问她,是不是非要演个什么不可,否则就不算活着?
姜笙捏着胭脂的手一顿,她是木讷的,不善言辞的,听了这话,就认真思考了很久,然后缓缓抚上那面铜镜,欲盖弥彰地用宽袖遮了遮,将手指放在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处,说:“是的,我非要演个什么不可,否则就连一分一秒都活不下去,否则我会忍受不了我自己。”
这是条痛苦的、艰难的、望不见尽头的道路,正因如此,她们才要舔舐着伤口走下去。
初春之后,迎来盛夏。
贪狼星君鲜少踏足昆仑,更不要说是在黑夜了。
离昆仑宫近了,贪狼就愈发感觉到那地方好似一方炉鼎,将天地万物都盛在里面,缓慢地熬煮着,她眼底浮现蒸腾的火焰,即又散去,像是一场大火过后,只剩下无尽的荒芜。
少有人知晓,和寻常的神仙不同,她并不是用眼睛观察这个世间。
换言之,说句奇怪的话,她不会“用”眼睛,虽然它存在于眼眶中,但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兄长,就像痛觉属于她,而不属于兄长一样。正因如此,兄长常常惹得一身的伤,自己也没什么感觉,非要她这个做小妹的出来提醒,才知道回避,才知道找个地方治疗伤口。
那么,她究竟是用什么东西来看的?很遗憾,无论是兄长还是她,都无法回答。
倘若要弄清楚这个问题,那就得先弄清楚他们作为双胞胎,是如何共用一个身体的。
贪狼星君止住脚步,向来没什么情绪的脸上有些错愕。
她只是靠近了昆仑宫,还没有落入万器阵,就被那股看不见的热气烫了一下,是细细密密的疼痛,针扎似的,咄咄逼人,即使那是一瞬间的事情,她也清楚地明白这不是错觉。
作为一体双魂的星君,他们这对兄妹性格各异,一个心机颇深,笑脸相迎,一个寡言少语,冷若冰霜,平日都是兄长出面解决那些琐事,而这是她在天界倾覆后第一次来到昆仑。
为什么以前都没有发觉呢?她想,发生变化的不止是阆风仙君与玄圃仙君啊。
贪狼星君来到昆仑,是为了前往人间,将禄存那个麻烦Jing带回仙界,禄存天不怕地不怕,连破军都敢招惹,却偏偏最不擅长和她相处,所以,由她去将禄存星君带回仙界,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没有生出退意,仅仅停留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踏入万器阵。
她花了些工夫处理那些满是煞气的兵器,扭曲的锁链像藤蔓一般肆意生长,支撑住她的每一步,耳尖上垂着的琉璃珠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牵连着细长的流苏如水波一般起伏,贪狼星君就这样一步步踏着簇拥成台阶的锁链,越过了危机四伏的万器阵,走进昆仑宫。
说实话,贪狼星君一直觉得奇怪,梁昆吾这么一个对万物漠不关心的神仙,却总是窝在昆仑宫中锻造兵器,而且,也不知为何,这天宫大多数神仙似乎都默认了“他喜欢锻造兵器”这一点,但梁昆吾却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他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因为喜欢才锻造兵器。
贪狼星君曾有幸见过昆仑仙君锻器,看着他一锤一锤落下,叮叮当当地响,整个过程,直到结束,那双眸子里都没有兴起过半点波澜,很明显,他感兴趣的并不是锻器本身。
至少,在贪狼的眼中,“锻器”这件事,对梁昆吾来说,比起喜爱,更像是本能。
她踏进昆仑宫,未等昆仑仙君有所反应,便说道:“恭喜,看来仙君锻器已近大成。”
梁昆吾头一次正视面前这个贪狼星君,她的神情淡漠,祝福也说得不算恳切,但话语中的含义,却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