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回原位,撑着脑袋发了会儿呆,我低声问他:“你还记得……林落长什么样子吗?”
“白……特白!瘦……瘦的,跟……跟跟个树……树杈子一样,你……你还说,说他是个死娘……娘炮来着。”
他边说边拿筷子把桌上被压扁的几个rou丸子又拢进了盘子里,作势吹了吹灰便又塞进了嘴里。塞了两三个之后,突然抬脸冲我喊了句:“有……有照……照片儿!”
“在哪儿?”我猛地就站起了身。
“跟……跟跟宿,宿舍呢,就……就咱仨……住住的那个!”
“带我去!”
我跟着小伍儿又走回了福利院的旧校区。
他嘴里念念叨叨了一路,刚开始是心疼那几个rou丸子,念着念着便说到了这几年的日子,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我有没有心情听。
我确实没心情听,但也没什么心情费劲去打断他。
他说他本来到了年纪早就应该离开福利院的,可老韩在的时候没顾得上赶他走,他便一直赖着了。
后来老韩不在了,大家也都搬走了,突然间便没人再记得他这号人物了。他没钱在县城里也找不到住处,就只能偷偷摸摸地继续赖在这里。
这一路好像走了很久,终于又来到了那个黑洞洞的建筑面前。这次,我没再低头也没再停下脚步。命该如此的,我知道,就算是想躲也躲不掉了。
宿舍楼的里面看起来比外面还要更加地破败Yin森。不知道是哪处漏了洞,楼道里不停地回荡着“呜呜呜呜呜”的风泣声。
从踏进那扇破旧的木头大门开始,记忆就好像是随着风从那口破洞中翻涌着呼啸而出。
最先到来的便是尖啸的叫喊声、哭闹声。日日夜夜,永无休止。
那些声音卷着腐臭的气息,一朝被掀开才发觉其实早已根植在我的骨血中了。
记得出车祸之后有段时间,我好像还无比天真地期盼着有一天能够回想起它们。
真是可笑,老天爷这辈子赏给我的最大的怜悯,恐怕只有这段可以将它们掩埋的时光了。
它们就像是一只只狰狞而又狡猾的巨兽,在温良的岁月里窥伺着我,待到我心甘情愿放下盾甲之时,便从漆黑的洞窟中伸出了锋利的爪牙,迫不及待地要将我一片片扯碎,一口一口地吞噬殆尽。
一楼大门正对着的墙面上裱了一张花花绿绿的海报,算是这家福利院里为数不多的装饰品。
红艳艳的鲜花簇拥着一张张的笑脸。海报上印着几个可爱的大字:
“我们也是祖国的花朵!”
这是有一年,市里的领导要来福利院参观,老韩特意跑到隔壁的县城打印了三张。一模一样地,在校门口、教学楼和宿舍都挂上了一张。
我记得挂海报的那天,走廊里围了很多看热闹的小孩儿,老韩转过脸一本正经地对我们说道:“明天见到人,记得——哭要哭得声泪俱下,笑要笑得惟妙惟俏!”
“啊?”一帮屁都没吃全的娃娃们吸溜着鼻子,不明所以地张大了嘴瞅着他。
老韩扶了扶眼镜,想了想便换了个说法解释道:“就是……就是使劲儿!不管是哭还是笑,都得给我使足了劲儿!”
他突然转过头盯住了我,绿豆大的眼睛里闪着那么一丁点贼兮兮的光芒:“梁修!到时候看我手势,你给大家起个头儿!”
结果到了第二天,突然下起了暴雨,整个县城的路都被淹了。领导最终也没来,这海报便被孤零零地留在了这里。
我站在那海报面前看了一会儿,深吸了口气便继续朝前迈开了步子。
走廊两边的墙面上一直都是斑斑驳驳的,到现在了也还是这样。有污渍,有脱落的墙皮,还有时不时便会冒出来的涂鸦。
二楼楼梯口正对着的那面墙最是惨目忍睹,我抬眼看过去,一下子就找到了角落上那排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字。
“林落是个死娘炮!”
紧跟其后的便是三个血红血红的大字。
“Cao你妈!”
张牙舞爪,气势汹汹,格外醒目,几乎占了这块涂鸦墙的半壁江山。
这三个字是我写的。
后来,我还找到了那个写坏话的小孩儿,把他写字的那只手咬进了嘴里,咬得满嘴是血,疼得他满地打滚。
——当着林落的面。
有一年,四楼走廊有一扇窗户上的玻璃碎掉了。到了冬天的时候就开始嗖嗖地往楼栋里灌凉风。
我记得当时那窗户框子上竖着一排排的小铁棍,花花绿绿的,还结着厚厚的霜。
“傻子,你看这个!像不像夏天的时候老韩给咱买的冰棍?”
“你伸舌头,去舔舔!看看是不是甜的?”
“草!林落你他妈有病吧,叫你舔你就舔?傻逼!粘上了吧!”
“别拔!不许动!再动一下我他妈抽你啊!小伍儿,赶紧去端碗热水过来!”
好像打那之后没多久,老韩就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