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即将到西班牙的前三四日,方渺终于复原过来,可以下床。从郑奕被仇云推下深海的那天起,方渺就生了一场大病,先是高烧不退,水米不进,喂他吃什么便会原样吐出来,压根就没吞下去过;后来高烧好容易控制住了,能进补一些软和的清淡膳食,可隔三差五的又再发作,病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拖着,越治越清瘦,有几次险些一脚踏进鬼门关,倒吓得黎慎之也寝食难安,嘴上说着有公务处理,实际上在方渺的床边枯坐了一夜。
给方渺看病的私人医生也算得上是医学世家出身,整个家族为黎家服务了几代,医术不敢夸口有起死回生之能,但也颇为拔尖,是黎慎之信得过的人。既不是疑难杂症,大夫便只能跟黎慎之说,心病还需心药治。想是方渺惊吓过度之际,又受了长时间的刑罚,最后还眼睁睁看着一个大活人投海,换了谁都得支撑不住。
黎慎之静静看着方渺病容憔悴的脸,原本就rou少的脸型,现在更是瘦得像里面凹下去了,嘴唇干涸gui裂,不见血色,那日留下的伤也总不见好。只有紧闭着的那双漂亮眼睛,眼睫毛长长了不少,显出一点难得的生机。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蹭了蹭方渺的脸,仇云这时候进来刚好隐约听到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但仇云不敢多话,把郑奕遗失的那根手杖放下就走。黎慎之冷冷地瞥了一眼,心烦意乱道:“拿出去,这些事我暂时不想管。”
仇云又轻手轻脚的走回头,拿掉不该出现的那根手杖时,抽空瞟了瞟沉睡不醒的方渺,压低了声音在黎慎之脸侧说:“帮郑奕送戒指和柠檬水的那位服务生还在船上,按照黎爷您的吩咐,我们这些天只盯着他,没发现什么异样。”
黎慎之从鼻腔里“嗯”了一下,似乎想到航行快结束了,盯梢那服务生也没多大意义,便补了一句:“既然他没什么用处了,你找个时间把他处理了吧。”
“处理”在他们这种游走于法律边缘的黑道人士来说,通常代表着死亡。
仇云微微颔首,毫无难色地离开了黎慎之的卧房。
而方渺正是在他们对谈的时候醒来的——确切说他更早一些时间就醒了,但长时间的卧床休息让方渺的脑袋沉重得好似塞了一块铁,人亦浑浑噩噩的醒不清明,只感觉得到外界有一丝刺眼的光,耳边还有海风呜呜的杂音。等黎慎之伸手摸他,他的意识才彻底复苏,可万没有想到,一恢复就听见了如此骇人的消息。
方渺心里焦急得像浸泡在咸腥的海水里一样难受,表面上却极力放松,尽可能的让自己看上去还在昏迷之中。幸而黎慎之公务缠身,越接近此番交易的目的地,他要处理的繁琐杂事就越多,加上前些天陪夜积压下来的事情,黎慎之只在方渺床边小坐了一会儿,就匆匆去了办公室。
四十分钟后,方渺确定再没有人会进来,悄悄拔掉了手背上的输ye针头,强忍着猛然下地时的眩晕,换了一套并不惹眼的便装,把辨识度极高的长发盘进了一顶大大的遮阳帽里,也离开了顶层的国王套房,混进了娱乐区的普通游客里。
尹元凯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还在勤勤恳恳的负责游轮上的酒水,这几天甲板上的太阳实在毒辣,晒得人几乎要烤起火,白天游客们就出去得少了,他也被调去了一层的PUB当酒保。
当颇熟悉的嗓音喊着“一杯特基拉日出”,随之而来的还有折了一个角的钱币时,尹元凯伪装成谦和的表情立马变得惊喜起来,借收小费的动作,把手压在方渺指尖上,连珠炮似的问:“你还活着?这些天怎么都没跟我联络?听说你被黎慎之发现了,我都快吓死了!”
方渺触电似的把手抽回来按在遮阳帽上,余光通过帽檐环视了PUB一圈,好半天才回应说:“你怎么还没下船?不是说好了无论任务成功与否,船停靠在马赛的时候你们就必须撤离吗?”
不等尹元凯答话,方渺又催促道:“快走!想办法藏起来,别让黎慎之的人碰上了。快走!”
尹元凯不明就里,但对危险的嗅觉让他猜测到了几分内情,闻言赶紧停下调制鸡尾酒的动作,摘掉了衬衫领子上的领结和胸前的名牌。可他准备逃跑的时候却拉了方渺一把,带着方渺穿过PUB的狭窄后门,直下到放酒的仓库,口中还含糊说什么“你先跟我来”。
仓库里光线昏暗,充斥着一股灰尘和橡木的腐朽气味,方渺捂着鼻子被尹元凯拉扯到了一个角落里。那角落好像曾经放置了几个酿造葡萄酒的木桶,现在都被移走了,腾出的空位放了一张简易的钢丝床,郑奕正躺在上面吃速食三明治、喝黑麦啤酒。
见有人走近,郑奕霍然抬起头,目光正对着脸色煞白的方渺,在昏暗灯光下仿佛见了鬼魅,吓得差点打碎啤酒杯,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
“你没死?!”
尹元凯苦中作乐的笑了笑,朝方渺解释道:“黎慎之的人只是把他踢下了船,幸好顾忌着游客多,没往海里开枪,我从另一侧下水把他救了上来。只是落水的时候冲击力太大,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受了不少皮外伤,需要静养一阵子。”
“所以你在马赛没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