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他怕戎克把他扔了。
“把你种回去,再拔出来。”戎克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被埋在名为“沈家村”的萝卜地里感受重新出土的过程,冻得欲生欲死,旁边的观察者只关心他是否总结出什么天道至理,他于是得出另一个总结——大人是如此混蛋。
沈劭七岁以前或许真是个小傻子,无法理解字符的晦涩,也无法体谅抚养者的艰辛,同样难以明白他对他无法修道的焦虑。
戎克并非天生想把他引入魔道,只是没有仙门检测根骨的法器,也没有无上仙修功法,而魔修路子虽然糙,可一旦入魔,未来的命起码都在自己手里,但魔修处境之艰,在北域也不容小觑。
除了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仙修,魔修与魔修之间同样不太平。
小傻子怎么也没有气感,都快浪费先天之体的绝佳时间了,戎克只得出狠招带他见见血,结果头一回见的居然是自己的血,也是有点丢人。
对手是横行北域的一霸,之前在戎克手上吃过点亏,追着他过来报仇,碰见他带着一个小崽子,可不得挑软柿子猛捏。
沈劭都快吓傻了,物理意义上的傻,像只小木偶一样被戎克拉来扯去,或护在怀里,或挡在身后。耳边是呼啸的风,脸上是割面的雪片,渐渐地,他在兵刃交接的锵鸣中听到戎克的闷哼,在冰雪凌冽的寒气里闻到一丝陌生的血腥味。
这回像木偶一样倒在地上的变成了他的抚养人,无人提起他的线让他再站起来,沈劭怔怔地看着他苍白失血的脸,再不复之前神气活现的气人模样,他胸前裂开巨大的伤口几乎可以带走一条人命,血液像冻结的冰龙在裸露的皮肤上凝固——那丝血气很快就没了踪影,可沈劭全然变了模样。
疼痛一点一点侵占了他的头颅、喉咙、胸腔、四肢,浸透骸骨,他觉得眼睛疼,泪水在出现的时候就已霜结,他觉得喉咙疼,像生吞了几个拳头大的雪块,都能尝到嗓子被拉坏的腥甜。
戎克——他的师父,他还没叫过他师父,因为他从来也只叫他小傻子,小勺子,小泥蛋,小泥球...
可现在,他的嗓子被雪拉坏了,想叫,也叫不出来。
他突然明悟了生存的艰难,戎克就是这么养大他的,不要报酬不计性命...母兽在绝境之时尚可能吃幼崽保命,戎克却从未这么想过,他被他护的好好的,直到他再也护不住他。
一种不属于他这年纪的悲恸陡然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同样稚嫩的脊柱没有丝毫弯曲,他无比清楚却也混沌地捡起戎克掉在地上的刀,卷刃的刀锋对着敌人,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同样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狠绝。
年幼的他对漫天风雪起誓,谁也不可以越过他伤害他的师父——他此生唯一重要的人。否则他会拼命,直到他们中的一个把命留下。
“小崽子...胆挺...”
已不知名姓的魔修成了见证沈劭入魔的第一人,也是他刀下第一个亡魂,他再也没有机会向人渲染这一刻的离奇和恐怖。
未满七岁的孩子下手狠辣,一击毙命,几乎是不可思议,哪怕是他轻敌,也不该被七岁的孩子夺去性命。
戎克在他入魔的瞬间恢复意识,下意识准备出手制止他进一步发狂——魔修皆是如此,如无人看护,入魔的瞬间就是疯魔,即便不死于血沸,也会神志全失半死不活。
可那才入魔就手染鲜血的幼儿,在他清醒的刹那就扔掉刀子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声震天,差点让人误会他在为死掉的敌人哭丧。
戎克也这么讽刺了,但怀里的幼崽没有回以熟悉的顶撞,而是抽抽噎噎地直起身,泪汪汪地看着他,细声细气地问:
“我有没有撞疼你的伤口。”
入魔了,也开窍了,戎克有些惊喜,也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多年以后他才意识到,让沈劭果决舍弃任性的原因,正如让他入魔的缘故一样——
全是为他。
————————————
“好,魂契。”戎克眼眶湿润,答应了他,“就算你后悔,也没有机会反悔了。”
“我不后悔,如果世上有我,还有你,那我们天生就该在一起。”沈劭和他五指交扣,表情笃信又狂妄。
........
魂契之后,即是春耕。
在城里雪化之际,远在万里外,桐山关覆灭的消息不胫而走,震动两域三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