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之中没有脚步声,但嬴烈听到了逐渐靠近的人类呼吸的声音,而且那气息越来越急促,倒像是人激动时气息不稳的样子。嬴烈以为是敌人去而复返,所有软弱的情绪当即压下,转为对敌时的警惕和凛然,自先前敌人逃走,那股针对他意识的干扰之力就彻底消散,现下在这幻境中只要他想,连现实里根本不存在的异能都能完全模拟。在他迅速直起身体的同时,已有无数缠绕火焰的飞弹朝那人疾射而去。
然而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那些火弹在来人的身前半米处全都自发地停下了,一颗颗纷纷掉落。
“你还敢来——”嬴烈本以为这个闻人雪也是敌人伪装,见他毫不畏惧似的步步逼近,还越走越快。那张秀雅绝俗的脸愈是清晰,嬴烈想着所爱之人的形象被如此玷辱,心中怒火愈炽,手中长枪已经显形,正要给面前这混蛋捅个对穿。面前人却“呜”地一声,像是一只还巢的白鸟,飞扑而至,将他紧紧地抱住。
“……”
这个飞扑的动作太过熟悉,嬴烈愣了半晌,终于没有趁机给怀里嘤嘤嘤的人一枪。
这一世的阿雪比前世清冷很多,断不会作出这样的行径,敌人就是想要模仿,也绝无可能模仿出这样一个阿雪来,又想,现在是自己在控制这个幻境吧?所以这次或许真的是应自己思念而生的幻象…迟疑间,嬴烈已经回抱住了怀里哭泣的人。
“肯定很难受吧?都怪我任性…还昏倒得那样不是时候……”
闻人雪将脸退开一点,叫自己的泪水不要蹭到那些红肿的地方。凝视片晌,又忍不住低头,用嘴唇轻轻吻着嬴烈赤裸的胸膛,抬眼却看见了嬴烈颈项上的淤紫。想着自己不会无故做这样的梦,他心里实在又痛又委屈,声音也变得哽咽断续,却半点不是为自己:
“太子估计已经到前线了……也不知道我昏迷的这段时间,有没有人再仗着背景欺负你。八成是有的吧,所以才会梦到你这个样子……说到底,我最开始就不该对你说什么贵贱高低…谁欺负你,你就揍回去,出了任何事,有我给你担,哪怕你打了皇帝,我…我虽担不住了,也定陪你一块儿挨罚…”
明明刚才并没有听见嬴烈在哭,可是他就是知道了,知道这个人难过时候的习惯,有被子躲被子,有棉衣就钻棉衣,什么都没有就自己把脑袋埋在膝盖里,反正就是不要别人瞧见,因为这样就不会丢脸、不会被父亲斥为“不像个男人”……明明这些,嬴烈从未对他说起。
心神激荡中,他甚至忘记了自己猜测嬴烈是在深山老林中长大,只是有许多纷乱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他捕捉得很模糊,便当作是梦中意外预知,他与嬴烈在未来心意相通时、乃至下一世也相识相交的情景,疼惜之余,心里又额外生出许多欢喜。
嬴烈被闻人雪满怀怜爱地亲吻,听着那声音,一时竟有些痴了。已经很有一段时间,嬴烈没再体会过这种感受,怀里的人哭得那样惨,吐露的每句话,却分明是在为他感到忧心和疼惜。枪早就消失在掌中,他抬手抚上怀中人顺滑的长发,胸口被舔得痒丝丝的,他却完全不想躲避那条shi热软嫩的舌,甚至将对方腰肢抱得更紧。温暖从接触的皮肤蔓延,吻渐渐向下,却避开了他身上所有被藤蔓勒出伤痕的地方,他顺从对方的力道后仰,倒在透明的网上。
即便是在梦里,闻人雪也调整了星线的粗细,想着养成好习惯才不会轻易穿帮。可就算闻人雪不调整,嬴烈也不会再起疑心。像是回到漫长时光的另一端,嬴烈恍惚间听见了那个比现在稚嫩许多的声音。是少年时期的闻人雪在一边哭,一边在对他坚定地说话。
——从小父亲、母亲乃至教导过他的所有长辈,都会告诉他“不能后退,更不能有丝毫的软弱,你软弱,敌人就会趁机把你吞噬。”但有时候受伤太多了,旧的没好又叠新的,滋味不同的痛混在一起,他那时候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就想原来在这种环境里有强横的力量也算不得一件完全的好事,可他也的确希望能少死一点人,伤口的难受和胸中的挣扎一齐像是刀在身体里剜,他忍不住哭,又怕被训,就偷偷躲起来。
结果被闻人雪发现了。那时候他们还只是队友,可能更亲近一点,闻人雪比他小,又生得粉雕玉琢般白嫩可爱,他一直把对方看作需要自己照顾的弟弟,被撞见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地凿条缝钻进去。
可是闻人雪就像这样扑过来抱住了他。
“你躲什么?觉得在我面前哭,很丢人吗——”
这么说着,闻人雪突然抬起了头。他看见两行被月光照得莹亮的泪水从那双黑眼睛里流下,这个距离他借着月光,才看清原来对方的眼眶也是红通通的,“可是人难过了就会哭,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你如果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哭会不好意思……那你就来找我!反正你难过的时候,我肯定也在难过,而你要是刻意瞒着我偷偷地难过,被我知道了,我还会更难过。所以还是让我陪你,我们一起吧!就没有那么不好意思了!”
后来再说起这段话的时候,闻人雪满脸害臊得不成样,只说是年少不懂事才会说些rou麻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