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到后半夜,万物都噤了声,下弦月投下蛋青色的光,照到院子里像汪了一潭水。
宋可风睡得不踏实,索性寅时末就起了身,昨晚回房后有仆役送来活血的膏药,宋可风面子薄,不肯经旁人的手,自己揉伤化瘀终究不得章法,因而晨起时tun上的伤未得缓解,只是好歹收了口不流血,宋可风又胡乱抹了些药,披件鹤氅踏着夜色便出去了。
桑低阁正挨着魏峙的院落,宋可风没许款冬他们跟着,自己提一柄绢纱灯笼,氤氲的光被笼在里头,把月色下的景致照得影影绰绰。
他一路过去,先是瞧不见房屋的,道旁皆是玲珑山石或奇株异植,几步换一风光,直到穿过一孔月洞门,两边凿了副楹联,正上方刻着“皋下”二字,才算是进了内院。
内院里头能听见流水声,走近方见一径溪流,这便不得不提起坊间一则轶闻,说钦安城内有一条龙脉,源自明山,淌过禁城,吸附滚滚龙气,集天命于一身,这最有灵气的龙尾便盘旋于无咎坊,结结实实被魏府镇在下头。
宋可风顺着这脉流水走,便能看见三间楼阁临水而结,正中间的空山台便是魏峙居所。
门口有两个小厮上夜,正靠着门打瞌睡,宋可风过去放了灯笼,提起衣摆在正中间跪下,这两人才醒了神,跟他福身见礼,倒也很警醒,什么也不问,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垂手而立。
跪了大半个时辰,听得里头传唤,两个小厮忙推门入内伺候起身,半晌其中一个出来传话,“夫人,老爷请您进去。”
宋可风跪得下半身僵直,起来时腿不住打颤,扶着门往里头去,见魏峙立于铜镜前,两个仆从跪在身边侍弄穿戴,此刻已差不多齐整,只剩腰间的皮革大带被魏峙握在手中,听见宋可风进来,屏退两人,对他挥手道,“可可,你过来伺候。”
宋可风垂着头到他跟前跪下,举起双手想要接过那革带,却迟迟等不到魏峙动作,于是有些困惑地抬眼道,“...夫君?”
他是这样叫习惯了,两个字刚出口,便知道自己叫错了,还没来得及改口,就被迎面一个耳光打下来,宽大的皮革带子抽在脸上,力道极重,宋可风被打得耳内嗡鸣,身子偏倒在地,左脸上登时就红了一片。
虽说昨晚也挨了打,可打在脸上终究与别的地方不同,除了疼,多的是羞辱,这一耳光下来,是先把宋可风的自尊给剥了层皮,叫他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处境。
“你该叫我什么?”魏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拿靴尖踢了踢他膝盖,“跪起来,没规矩。”
宋可风眼里蒙了水汽,垂眼爬起来,开口声音颤颤的,带着忍不住的哭腔,“...主人。”
话音刚落,革带再次落到脸上,发出击打的脆响,殷红的脸颊上亘起一条寸宽的肿印。
宋可风不知自己又是哪里说错了,抬起shi漉漉的眼睛望着魏峙,迷茫又委屈,几滴眼泪已经忍不住从殷红的眼尾滚落下来,划出两道泪痕。
魏峙抬手抚上他的脸,拇指摩挲几下替他揩了泪,目光微凛道,“我昨晚跟你说的话,还记不记得?”
他这么问,宋可风倒一时记不起来,只知道他昨晚说了许多骇人的话,却也不晓得究竟是哪一条,于是心下惴惴,谨慎盯着魏峙手里的革带,生怕还要再挨打。
宋可风想了半晌,却也没什么头绪,更不敢告诉魏峙他忘了,沉默良久后,果然脸上又猝不及防挨了一下。
他那玉白的小脸受了这样的苦楚,红了半边,活像颗只熟了一半的软桃,看着怪惹人怜的。
魏峙却没这份心,看他还不说话,继续扬手打,也不是那种迅疾的打法,反正是断断续续隔几息抽一下,时重时轻,没有个尽头。
“...呜...啊...”宋可风的哭声也被这革带抽得高低起伏,低泣夹杂着哀叫,到这时候,他只想赶紧记起魏峙究竟说的是什么规矩,可是越急,反而脑袋越空,又被一下下地打偏过脸,思绪更加不得章法,哭声亦愈加急促。
魏峙显然比他有耐心得多,不慌不忙地动作,一句也不催促,宋可风挨了约莫三十多下,脸上像是在火里燎了一遭,肿痛得厉害,舌头上也尝到些血腥味,是嘴里破了皮,实在受不住,崩溃似地抽噎道,“...我忘了...我忘了!主人...求您别打了...我错了...求您...”
他一出声,魏峙也就停了手,捏住宋可风的下巴把他的脸掰正,手背覆上那边明显肿起的脸,感到滚烫的温度和chaoshi的泪痕,缓缓道,“忘了就说忘了,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宋可风哭得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哽咽着道,“我...我怕您生气,我真的...我不是全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您说的是哪一条...我不敢说...”
他一边说,一边怯怯瞟几眼魏峙手上的东西,生怕说错了什么,又要招呼过来。
魏峙似乎瞧见了他的小动作,倒很体恤地把那东西放到旁边,转身在一条长榻上坐下,朝宋可风道,“过来。”
宋可风膝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