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了把这个警惕心重的小贾诩带回书房,她禀退了一干侍卫,千骗万哄才把他抱进怀里——头上还罩了亲王袍。可想而知是怎么个荒谬场景。
“照殿下的说法,诩有自己的府邸,总叨扰殿下实在不妥,不如让诩回府歇息吧。”
吹灭了烛火,广陵王合衣睡下。枕边人睡姿端正,呼吸平整,长睫起起落落。在假寐。她偏了头去看贾诩,黑暗里,两个人的目光撞上了。
藏起匕首,广陵王笑微微地点了头。小孩腰背挺直,身姿凛凛,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根本瞧不出他才被人拿着刀威胁过。
“谢谢先生。这些小事就不必劳烦先生了,学生自己去找就是了。”小孩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
啪地一下闭紧了眼,小贾诩往床榻边沿挪了挪,挪着挪着,被一只手捞了回来。广陵王笑道:“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众人七手八脚地朝那个身影捉,人太多太杂,手臂胳膊小腿在混乱中全打了架。扑通扑通几声,王府的人像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被绊倒了。
鸡飞狗跳的一个下午。
哦,没信她的话。也是,谁会相信拿刀对着自己的人。广陵王暗中笑了下。
“唔……”
看到小孩红到要烧起来的脸色,她和声细语地说道:“是不是哪个婢子带错路了?这里离大家平常聚着玩的小院还有些距离,我带你去吧。”
当没看到那块瓷片,广陵王道:“忘说了,我今晚和你一起睡。”
“快帮我——抓住他!”
[2]
脚步一挪,半个鞋履踏出了书房的门槛。他几乎要离开了书房。然而广陵王从背后喊道:“文和。”
“先生是有什么想说的?”
噗嗤地笑出了声,广陵王整理了身上的衣物,笑道:“不是本王不想让先生回去,只是先生从不告诉本王住在何处,我既不知道先生府邸的住处,又不知道先生的仆役在何处。先生还记得的话,本王倒是能差人送你回府。”
“先生不记得自己的事了,那大概也不记得自己住在何处,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今晚就在广陵王府下榻吧。”
这样地麻烦,这样地……广陵王挑了眼看向小孩。手心里的脚又躲了下,她笑了笑,把小孩的脚缠了圈棉布,塞进衾被里。
掌心的脚瑟缩了下,随后被广陵王轻轻地捧了回来。她把小孩的脚搁在膝盖上,伸手去拿伤药:“没鞋子还跑那么快,现在知道痛了?”
“诩自己来就好,不用劳烦殿下。”小贾诩闷声闷气地说道。
披了王袍往外走,刚转到屏风处,广陵王旋身回了书房。小孩吓了一跳,手上刚藏起的东西漏了个尖,寒光一闪,是块碎裂的瓷片。
王府的侍卫花了点功夫才捉到小贾诩。小孩身形小,人又伶俐,时而在人群间穿梭,时而借着东西遮挡逃去别处,最后能捉到是因为他不熟悉地形,走进了死路。侍卫们逼近时,小孩是整个的眼眶通红,眼神狠辣地像要咬下人的血肉——显然丢了长大后的记忆。
“……你跑什么!”
在小孩混乱惊骇的眼神,广陵王起身拨了拨香炉。蕙草被取出,香饼塞入炉腹,昏黑的书房内,几粒火星子蹦了蹦,随后是悠远的沉香。雁回首的颈衔了鱼脊,烟气辗转,溜回了鱼腹。广陵王倚了那身清幽香气合身躺下。
呼喊和脚步声从书房处卷来,渐渐地越滚越近,洒扫的婢女们抬起头,就见到他们的殿下难得脸上有些失态。她一边喊着什么,一边做手势,声音动作在急奔中变了形。
“嗯……”
“先生是一点都不记得长大后的事了?”没接茬,广陵王把衾被往下扯了扯,遮住他的膝盖,低头拣出小孩脚掌里的碎木屑。
摇了摇头,小孩一句话都没说,垂了眉眼。身边总有不安分的目光,广陵王瞥了眼小孩,果然见到他在长发的遮掩下悄悄地打量自己。双方对视,视线一触即走。
广陵王说道:“文和腿脚伤了,走动也不方便,今晚就睡这吧,之后的事之后再想办法。”
“睡不着?不应该啊,你上次跟我睡的时候还好好地。”
一团紫色的身影从身旁掠过,茫然的婢女们这才听到广陵王的声音。
下意识地应了声,随后,小孩——贾诩的身影迟滞了。广陵王几步赶上前:“果然是文和。”
一段较长的沉默,屋外的光渐次地减薄了。红日傍了远处的山脊沉沉地往下掉,晴空的云彩里织了几缕星月的针线,已经是暮色四合的时间了。
她是真心实意地讲了自己的推论。毕竟没什么好藏的,丢一个有用的谋士,多一个懵懂的小儿,怎么算都不是划算事。这小孩听着,口头上是一句都不说,眼神里全是不信赖的质疑。
顶着小贾诩震惊的眼神,广陵王又道:“你先睡,我批完公文再过来,有事就叫婢女。”
“殿下。”小贾诩闭着眼轻声道,“只有这一晚,诩想独拥衾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