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开的寰宇,如果他万八千岁的牺牲终将化为乌有,宇宙依旧混沌如鸡子,甚至吞吃他的血肉把他当混沌的养分。世人不知晓他的努力,史书不记载他的存在。他要是知道了这个结局,还该去做那个力挽狂澜的人吗?”
说到后来,那话语已经是丢了逻辑。她把面颊挨到孩子的面颊上,阖上眼。
如果你现在就知道,壶关一战终会惨败,你会失去腿,失去亲友,失去少年时一片赤诚。
如果你现在就知道,你的未来,你未来的未来都会活在淬毒的沼泽里。
如果你现在就知道,将来你所有的殚精竭虑、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血肉神魂会成为那被践踏得稀烂的东西,被活埋进岁月的尘埃里……只有那寥寥几笔的情报记载了你曾经的真心……你会避开这滩泥沼吗?你会、后悔吗?
小孩在怀里一动不动。
这样的隐喻,这样的故事对一个十岁小孩来说,终归理解起来有难度。他要是懂了,是过于早熟,早熟的果子总要承受过多酸涩。他要是不懂,自己一番话语说了像是落了空,仿佛只是排解其中的寂寞。
她希望他,似懂非懂。
“没有撑天驻地的盘古,也会有折断四足做天柱的老鳖,没有炼石补天的女娲,也会有偷取息壤治理洪水的鲧。”孩子的睫毛微微蹭着她的面颊,“旧的盘古牺牲了,新的‘盘古’可以踩着他的尸首劈开混沌。就算史书不记载,世人不传颂,那他们也是为了心中的道义捐躯。义不反顾不是最好的归宿吗?为什么不去做那个力挽狂澜的人呢?”
她望着小孩的头顶。
她想说:“万众瞩目的时候,你不要去做那个英雄,你不要去当掀开乱世帷幕的人。谁都希望有人做那个点燃火堆的人,谁都不希望火烧到自己身上。乱世的担子不该在一个人肩上挑着,那太苦了。”
唇角开开合合了几次,她终究什么都没说。
她的手指掉到小贾诩胸口,胸膛里,手掌下,她贴到了一颗跳动的心。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身躯,同样的心跳……是同一个人在不同时期下相同的回答。
风长长地卷着江水,粼粼波光在江面跃动着。一轮灰苍苍的太阳像是被人揩在幕布上似的,边际洇了潮湿的云,望过去是模模糊糊又断断续续的润。
眨了眨睫毛,她听到几声沉重而潮湿的嗒嗒声,像是濡了湿气的云的脚步。
“文和,一直以来都没变过呢。”她笑了笑。
抱着孩子扭过身来,她让小贾诩与她正面相对了。措不及防对上了视线,小贾诩一慌,先愣了一刹那,随后要低下脑袋去蹭眼角。然而被广陵王捉住了手腕。
“今天是五月五,常理来说该由长辈给小辈扎五彩丝,但你长辈现在都不在这。”她低了头,在他手腕上扎了捆五彩绳,“我年纪比你大,今天当一回你的便宜长辈也不是特别不合理。”
十指灵巧地一系,绒绒的五彩丝系上了腕子,长长一绺子细丝被广陵王托着缠上了贾诩的手臂。坐在广陵王的大腿上,小贾诩纳纳地任她摆布着,一张脸又要晕开绯色。
“殿下……谢谢。”
“等等,还有驱邪符。”
手指转到了他的发髻上,窝了一捧发丝进掌心,她微微仰起身体,几乎是贴到了小贾诩身上。小贾诩低了头闭上眼,窸窸窣窣的,是衣角摩挲的声响。耳畔又是一潮激荡的心声,小贾诩道:“殿下。”
“嗯?”
“也许长大后的我并不讨厌你。我不知道长大后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是,这份理念是不会随着时间改变的,而且殿下说我一直都没变过……我、我很喜欢殿下,所以、所以、我也不认为长大后的我会讨厌殿下……如果我不承认一个人,那我和她、和她是不会共寝的……那个……”
“绑好了……文和要永远身康体健,百病不侵,活到一百八十岁。”
少年人眼角绯红,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她叹了口气,捧住小贾诩的脸:“有些话该是我来说的。来,闭上眼睛。”
手指延挨着额角,把孩子的发丝捋到耳后,她的唇吻凑近了他的额头。?了一条缝偷窥的小孩嗒地闭紧了眼。
飘飘忽忽的,是隐约的皂角香挨近了……广陵王身上的气息。随后,是春风含露柳丝拢烟的轻柔,她的香气缠在耳侧,裹了轻言细语:“文和说很喜欢我,是吗?我也是一样的,非常……”
一声闷响,广陵王倒在了草地上。袖口里一包东西滚了出来,棉布摊开,露出个没有动静的心纸君。
她和坐在自己身上的人面面相觑。
“闭上你的眼睛,不然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细致地刮了眼身上人白腻的肌肤,广陵王这才闭上眼。耳边是窸窸窣窣的响动,那人的一只脚蹭到了她的手腕,一动,没能站起来,又坐到了她的身上。
“先生……”
“闭嘴!”
“你别动了,再动要压死我了。”
“广陵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