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去世没多久,弟弟就出生了,郭宁宁有时候会想,如果姥姥没有去世,会不会收回对自己的爱转而去对那个只会哭的男孩好。
但终归她也就只受过姥姥一人的好。
结果到了郭家村,她的那对好父母就领着一个跛了条腿的老男人来家里。
如果不是因为她心里有防备,带了刀子在身上,把那个男人的一条胳膊给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那么她恐怕并不是被锁在柴房那么简单了。
她的父母比她想象中做得更绝,法律意识浅薄的他们收了彩礼之后打通关系冒领了结婚证,这让听到这个消息的郭宁宁几乎笑出了声。
不知道我前女友是律师吗。她心想,他们确实不知道。
郭宁宁拉开窗户,让晨风吹到自己的脸上。她知道自己是存了私心,这种程度就劳烦前女友实在不该,但除了张玥,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
她拆开一个张玥买的饭团直接吃起来,冰凉的米饭有些发硬,不过也没有什么要紧,再难吃的东西她也吃过,任何现代化流水线上出来的食品对她来说都不难吃。
或许在外人面前时她甚至会下意识地挑剔食物以显示自己过去的生活优渥,好来满足自己那点自卑的虚荣,但这是张玥的家,没有任何伪装的必要。
她在打电话给张玥时,心里还曾滑过一丝忧虑: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旧情难忘的前任,挂了电话转头就在社交平台上发一条“直女最终还是会结婚”的帖子。
但是张玥的反应让她狠狠松下一口气。
是她多虑了,张玥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怎么可能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她和张玥如果生长在阳光和爱下,那她们绝对不会是一路人,就像高中毕业后终于得以见到些光明,没多久便分道扬镳。
但她们共同生长在阴暗的角落里,灵魂的底色是一致的,自卑自弃又倔强,像野草似的活着,如果没办法活成想要的样子,她们不会多么看中自己不值钱的贱命,宁可死也不委曲求全,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暴雨烈火都阻拦不了她们的野心。
世界上只有她们两个人知道,此般劣性一辈子都不会变。
就着凉风吃完饭团后,郭宁宁又转身坐回了懒人沙发,却在靠上去时磕到了后背,闷哼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在郭家正和那位“丈夫”还有父亲干架时,被母亲悄无声息地用扁担朝自己的后背狠狠来了一下,这才叫他们有机会把她控制起来。
男人的伤害她尚且还仗着刀子挡了回去,女人的攻击像暗箭一样让她被背叛。
好在没有打到要害,却一下子激起了这些年被她自己强压下去的野性,即便被压着也挥刀把那个跛子剌出条起码三十公分的口子。
之前紧绷着身子没有察觉,此刻全然松懈下来就开始发痛了。
郭宁宁记得,高中时张玥告诉她,如果无处可去又联系不到她,就去她姑母家求助,她姑母虽刻薄吝啬,但不至于连栖身之所也不愿意施舍几天。又告诉她,姑母家的家务都是张玥一手打理,药箱在何处、保暖衣物在何处、张玥攒的钱藏在何处都一股脑儿告诉了自己。
当年没有用上,现在却用上了。
郭宁宁在卫生间镜子背面的柜子里找到了药箱,又在走廊的衣柜里翻出了图样过时多年的干净t恤,勾着头给自己擦药包扎。
或许是因为熟能生巧,她相当擅长包扎伤口,以至当年曾一度想要去考医学系,但后来得知医生的投入成本大,本科都得读五年,后续读研规培种种都是收入少得可怜,她就放弃这个念头了。
她和张玥不一样,没有坚定的理想职业,最大的梦想就是永远摆脱那片大山。高考结束后她填的每一个志愿都与x省之间隔着起码五百元高铁票的距离。
于是大学她去了遥远的北方,那是一个平原城市,一眼望去尽是天空。离x省远,离z市更远,郭宁宁在分手后想,这种难以跨越的距离也是她和张玥分手的原因之一。
距离在现代社会算不了什么,金钱和时间都足以将其跨越,只是她和张玥,什么都没有。
郭宁宁现在也很疲惫,自从被关进柴房到现在也有十来个小时,她一直没有阖过眼。张玥让她和自己睡一块,但方才张玥在车上睡得极不安稳的模样,还是让这个选择作罢,上完药蜷着身子缩在懒人沙发上休息。
这种并不舒服的睡姿是她曾经唯一的选择,但好歹张玥家不会漏风,懒人沙发也比柴垛搭的台子更软和。
陷入睡眠以前,郭宁宁想,如果她是张玥养的一只宠物猫就好了,在张玥面前做出任何举动都不会显得狼狈,不会被张玥看见自己受到屈辱时浑身发抖的恶心模样,可以尽情享受已经成熟的张玥的饲养,她会一生平安快乐——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现在的张玥,她不会想再去陪张玥度过那段贫穷的青春。
“郭宁宁,醒醒。”
郭宁宁是被摇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见重新穿回职业装的张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