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了几秒钟,他最终还是决定去打扫卫生。
陈央还在写今天的抄写作业,他写字太用力了,所以速度并不快,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抄写对他异常吃力,已经放学了,他爸爸妈妈说今天要回家,他快点回家可以赶上和他们一起吃晚饭,他想加快动笔的速度,坚硬的塑料笔杆即使有一层橡胶垫着也磨得他的手指针扎一样的疼,他故意把那些疼痛忽略了,只是他越急,手指就越容易出汗,笔在他手里打滑,他就更用力的捏住笔杆,写字的速度反而更慢了。
最终陈央总算艰难地抄完了,他把文具都收到书包里,背上书包,手里抓着薄薄的作业纸,推开办公室虚掩的门。
办公室里没人,一边拼起来的两个办公桌上放着几摞学生的作业,陈央心里轻松了一些,他走到办公桌旁边,一张一张地翻开那些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纸张,上面的每个名字都对他十分陌生,直到他翻到林梓暧的作业才确定了这一摞的作业是他们班的。
林梓暧写得一手工整秀美的行楷,在普通的稿纸上他写下的诗词字句也仿佛是一副书法作品,陈央又多看了一眼,才把自己的作业塞在林梓暧的作业下面,又把作业竖起来磕一磕整理整齐才离开。
陈央交完作业才感觉到自己出过汗的掌心黏黏的,一想到有那么多看不到的细菌在他手上繁衍他的脸就失控地抽搐了一下。他要去洗手。
水房的地上积了一摊脏水,大概是冒失的学生不小心洒的,积水被来去的人踩出一片肮脏的脚印,鞋印周围还泛起黑色的泡沫,林梓暧轻缓地落脚,以免那些脏水溅到他的新鞋上,但对于他手里的拖把他就没有这样的耐心了,他直接把拖把从脏水上拖过去,毕竟它已经脏得不可能再脏了。
水房里还有一个人背对着林梓暧站着,林梓暧看出那是陈央,心里好像有人在他心脏下面架了一口小锅烧水一样烦躁,用力扣了一下手里握着的木棍,他装作没看见陈央,自顾自地忙乎。只要陈央不对他吱吱叫,他绝对不会和这只老鼠说一句话。
用来洗刷拖把的矮池子里积了一层灰土,一团头发和垃圾碎屑纠缠在一起附着在筛网上。
林梓暧只看了一眼就一阵恶心。
他扶着拖把站了一会,在心里思考要怎么下手。
陈央对着水池甩手抖掉大颗的水珠,转身要离开,余光里却突然看到林梓暧站在水池前面,他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和他的娃娃脸很不搭,手里拿着一根和他看起来更不匹配的肮脏的拖把。
林梓暧是个温柔开朗的人,但他的柔和的笑容也掩盖不了他养尊处优的脾性。他这种人,是不会干杂活的。
陈央可以帮助他,作为林梓暧这几天对他帮助的报答,向他证明他是一个有用的正常人。
“需要我帮忙吗?”陈央的声音像两片摩擦的枯叶,在说第一个词的时候还有些破音。
林梓暧放松了自己的眉,“太好了,谢谢你。”
在假装惊喜地说出这句话时,林梓暧的胃在抽搐,他好像要呕吐了,在他克制做戏的一生里,没有哪次表演让他这么恶心,他更加愤怒了,如果不是陈央非要发贱和他说话,他根本不用再克制自己演戏,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呢?他想辱骂他,骂他是个废物,弱智,连说话都说不好还要破音,声音也像教室生锈的铁门一样难听。
陈央从林梓暧的手里接过拖把,提起来把拖把伸到水池里,心脏因为这些正常人的举动砰砰直跳,他刚洗过的手还湿漉漉的。应该用大一点的水流才能把这些污渍冲干净,水龙头被陈央拧开一半,白色的水花疯了一样地喷涌而出,从拖把上溅落到四周,陈央立刻惊恐地把水龙头关上了。可还是太晚了,完了,那些脏水全溅到了林梓暧格外爱护的新鞋上,那白色的布面上全是星星点点的黄色湿痕,每点水渍上浮着几粒沙土。
“对……不起。”陈央比刚才说话更困难了,他几乎是耗尽全身力气才把这个几个字挤出来,为什么他要自找麻烦,如果他直接离开是不是就不会又做出这种蠢事。血液从陈央的脸上褪去,在酷暑之中,他却感觉到脸上的皮肤发凉。
林梓暧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的情绪从来没有这么濒临失控过,那股从下烧到上的滔天怒火让他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从陈央上课害得他被提问,到一直发出恼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到刚刚被这个蠢货溅了一身脏水,林梓暧找不到任何可以说服自己宽恕陈央的理由。
但他最终还是冷静下来了。刻薄暴烈的本质被他的伪装和忍耐压进深处,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他平静地看着陈央带着些惊慌神色的脸,平淡地说:“没关系,鞋穿出来总是会脏的。”
陈央好像是一个被赦免了死刑的犯人,他如此大程度地放松下来,只是因为林梓暧一句宽容的话。凭借陈央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他对人的善意的想象力匮乏得可怜,因为他没有想象的素材,但他所经受的恶意在他被母亲娩出的那一刻就开始了,甚至在他还是一个胚胎时,他就已经确定了他属于一个畸形人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