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无表情地愤懑时,他会憎恨那冥冥之中凌驾于所有生命体之上的造物主,但他知道他的畸形只是单纯概率问题,他就像蒲丰投针试验里恰好被压在短针下的一条横线,那根轻飘飘的短针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林梓暧直接离开了,也不管什么值日不值日的,这件事和他现在心里的怒火相比太小了,他对陈央的憎恶急需找一个出口发泄出来,他要报复陈央,恶毒的想法充满了他的大脑。直到他匆匆路过教室办公室,一个巧妙主意突然出现了。
林梓暧坦荡地走进办公室,因为他知道这个时间办公室里往往没人,就算有了也没关系,他是最被老师信任的学生,进办公室帮老师拿点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视线一转就找到了平时放班级作业的那张办公桌,桌子上放着今天的抄写作业,他想当然地以为最上面的那张作业应该是陈央,拿起来才发现纸上署的是另一个同学的名字,于是他把作业全拿起来,一只手指拨动纸张的侧面,哗啦哗啦地把作业都过了一遍,在中间的位置看到了陈央的作业,他认得陈央怪里怪气的字体。
更让他感到恶心的是陈央的作业竟然放在他的作业下面,他讨厌陈央,到了不能忍受他的动词和陈央的东西放在一起的地步。他想到陈央那畏缩僵硬的样子,是怎么像小偷一样走进办公室的,又是怎样眯着那副傻逼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翻找作业,最后把自己的作业插到他的作业下面。林梓暧被自己真实的想象恶心得一阵恶寒,他用两根手指捏住陈央作业的边角,快速把陈央的作业抽出来,一只手就把那张纸揉成一团,听着纸张被压缩折叠发出的哗啦声响,林梓暧心中的怒火消去了一点。
叫他一起踢足球的男孩给他发信息,问他怎么还不下来。他回复说要回家换衣服,明天再和他们一起踢球。
到了校门口,一直在这里等待的司机看到林梓暧出来了,就下车给他开门,途中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林梓暧被溅了一身脏水的裤子和鞋子。
“不小心被同学溅到的。”他无所谓地说,心里刚压抑下去的怒火却又燃了起来。
陈央在平复下心情后,迅速拉着书包往学校路口的公交站走,他还没忘记今天妈妈要回家的事。终于到了公交车站,陈央靠着站牌的金属柱子站着,目光遥遥地望向远处的下一个路口,期盼公交车的黄色能快点从高楼后面出现。
站牌的另一边还有几个学校的学生在打闹,陈央缓缓地把眼珠转到那边,看了一眼,又缓缓地转回来。其中一个女孩感受到了,她看了眼陈央,不屑地哼了一声。
陈央装作没听到一般,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盯着远处的马路。
信号黄色的公交车在车流中晃晃悠悠地行驶到公交站,速度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公交站前面,随着刺耳的气缸放气声,车门在另一群少男少女面前打开了,他们笑闹着踏上台阶。陈央从站牌的一端走到另一端,跟在那群学生的屁股后面跨上踏板。
公交车在晚高峰拥堵的车流里一顿一顿地行驶,陈央从书包侧面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发现现在已经是六点半了。
他的眼睛长久地凝视着前面汽车的亮红色的车尾灯,希望滞涩的车流能快点移动,可是现在正是晚高峰,一切都不能如他所愿。
等到陈央的双脚再踩上小区熟悉的水泥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夏日的夜空被城市的灯光染上血一样红色。临到家门,陈央的步伐变得轻快起来,快速地在小区曲折的小路里穿行,一点也看不出他在学校时僵硬的样子。
爬上了五层楼梯,陈央的呼吸变快了一点,但他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一直走到熟悉的防盗门前,他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的碟形吊灯的光正打在餐桌上,餐盘里的炒菜上浮着一层油光。
他的母亲坐在餐桌旁边,听到关门声才转过来看陈央。
“怎么这么晚?”
“我没写完作业,耽误了。”
陈芸好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指望她这个生性寡言的儿子能给她什么回答,她说了句去洗手吧,就又转回去,低头看手机上播放的电视剧。
洗手间的不锈钢水龙头已经很老旧了,拧开以后流出的水不能聚成一条水柱,而是四散成几条更细的水流。陈央看着那些溅落的水珠,想起来刚刚放学后发生的事,他本来以为他要失去这最后一个愿意对他和颜悦色的人了,但林梓暧远远比他卑劣的设想要高尚。他原谅了他。
陈央拽了一张纸把手擦干,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一条未接来电,应该是在公交车上时陈芸打给他的,但车上太吵,被他错过了。
饭桌上只有偶尔动筷子的声响,陈央和他的母亲在吃饭这一点上很像,他们吃饭都很慢而且很少。陈央觉得他应该说些什么,但他看不出来母亲是否还在生他的气了。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惹了家长生气,他会怎么做呢?他会向爸爸妈妈道歉,然后再一次依仗着他们满溢出的爱而为所欲为。
陈央不想道歉,他什么也没做错,他倔强地想。难道在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