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放学后,刘明月难得没有等到林冬元。
期中成绩公布后,林冬元以惊人的数学成绩荣登年纪第一的消息遍走整个初一。放学后,班主任王娜刻意点名林冬元放学后稍留。
林冬元顶着周遭繁杂而惊许的目光,头低得像是要埋进地底。
她盯着教师办公室斑驳花色的地板砖,沿着那星星点点,不可计数的白斑一路默数到了那双米色漆皮的平底鞋下。
这双Jing致漂亮的圆头鞋脚尖朝她,温柔,直白,就像王娜一样。
林冬元收回游弋的思绪,听见王娜细声细气地夸奖了她干净利落的解题思路,话题一转便问及她对省数学竞赛的看法。
什么看法呢?
林冬元盯着自己起了一层毛刺的运动鞋,脚尖直指王娜身后的逃生口。
在王娜的眼里,这匹素来默不作声的黑马异军突起,不仅仅意味着初二分班后的得力优势,所以她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认真,生怕林冬元错漏一个字:
林冬元,省赛得了名次可以加分,届时学校可以考虑给你消除处分。
以你的成绩不仅可以加分保升本部重点高中,而且可以享受学费减免。
最后四个字的魅力使她停住左右互踩,怯怯不安的双脚。
林冬元微微抬头,抿抿嘴正想说些什么,只见王娜眉头舒展,仿若重回课堂,以跳跃的节奏,点到为止的语言和柔若春水的语气,将她真正的目的和盘托出:
副校长是数学组组长,在指导、押题方面的经验非常丰富。报名费也不多,六千。林冬元,你知道这种机会不是谁想得就能得到的吧?
秋分后的暮色总是急不可待地收敛起越来越短促的日光。王娜脚下的那寸阳光从窗外探身而来,悻悻而归。
我想回家问问妈妈。
王娜凝视她半晌,突然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个有前途的孩子,老师相信你会把目光放得长远,对吧?
林冬元一路都在恍惚地回想着qian途的qian是哪个字。
是钱还是前,这是一个问题。
她试着在脑海里写下一个解字,却在提笔时,得到无从下手的迷茫。
这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帽子比前一阵害群马的帽子还要令她惶恐不安。
压得她抬不起头。
腹中饥肠辘辘,胸口闷得恶心,林冬元转进一个巷子,扶着墙试着呕了几声,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肩头多了一张轻拍的大手,一下一下好心抚慰着她狼狈弯起的窄肩膀。
林冬元吓了一跳,迅速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一个嬉皮笑脸的男人,擎着半瓶冰露在她眼前晃了晃,浮出点点气泡:喝一口压一压?
头顶铅色的天幕下,一盏一盏橘黄的暖光冷眼凝视着秋日的萧肃。
不用。林冬元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直到被粗糙的墙面堵住了去路,我不喝酒。
那个男人径自拧开瓶盖灌了一口,抬起开线的袖口随意蹭了蹭嘴巴。
青色的胡茬抹开了一层水光粼粼的酒渍。
个不识好歹的东西,跟你妈一样。
恶臭的口气混着散装白酒的味道扑面而来,林冬元毫不掩饰满面的厌恶:走开!你走开!
走?行啊,带我去你家找你妈。正好老子今天没在厂里堵到她。
陈广生!林冬元觉得自己被酒气熏得上了头,怒从胆边生,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你放尊重点!那是.....
她没说完,便被扇了一巴掌。
又快又狠。
陈广生指着她的脸骂道:个没教养的小婊子,老子自己的妹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轮得到你教我。显摆自己书读得多?
书读得多又怎样,最后还不是嫁了个丧门。
林冬元左耳尖锐的蜂鸣盖过了自己凶兽般的嘶叫:你闭嘴,你闭嘴!
刚刚的一巴掌教她认清了自己以卵击石的弱势。天时地利人和,通通倒向了她的舅舅陈广生。
她学不会陈广生红齿白牙,满嘴喷粪,也没有刘明月义无反顾的泼辣和勇气。一腔无处发泄的悲愤与恶火将她自己烧得浑身颤抖,牙齿打颤。
一阵夜风刮过一只飘摇的塑料袋,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拽动着它无力抗拒的身子,不容抗拒。
陈广生挥开那个低空妨碍的塑料袋,推搡了一把林冬元:带路。让老子看看你们又搬到哪儿躲着我。
林冬元猝不及防地踉跄前扑,手掌心火辣辣地烧着。
一只球轱辘轱辘地滚到了她的手边。
逆着球滚来的方向,站着一个单肩背包的大高个,双手插兜,校服四敞大开,露出里面干净的白T。他的shi漉漉头发向后掀起,露出光洁耀眼的额头与上扬不逊的长眉。
不好意思,我们不是故意的,这球自己跑过来了。
陆姚耸耸肩,故作轻松。他的声音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