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有妈妈没有让我体会到那么深的痛苦。虽然她对我也说不上好,但目前我决定先放她一马。”
早上的餐厅没有什么客人,大部分是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不过隔壁桌坐着一对男女大学生,看起来似乎从深夜赖到现在,两人中间的烟灰缸堆满了烟灰。
我心想,这幅场景真是令人怀念。几个月前,我和梁光也像他们一样,在深夜的家庭餐厅里蹉跎岁月。我们花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究竟在聊些什么啊?如今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接下来的目标是以前的同班同学。”少女说道。“应该不用像昨天一样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以前的同班同学啊。顺便问一下,这个人的性别是……”
“是女的。”
“她也在你身上留下了伤痕吗?”
少女慢慢地起身坐到我身旁的椅子上,掀起校服的裙子,露出左大腿给我看。下一瞬间,一道长约七厘米、宽约一厘米、皮肤绷紧的伤痕浮现出来了。我摘下太阳镜一看,更觉得白嫩的肌肤与伤口形成的鲜明对比令人心痛。
“够了,赶快遮起来。”
我在意周围人的眼光,于是叫她住手。虽然她没有这个意思,可在旁人眼里,我就是个变态吧。
“这是我被推进水沟时,被玻璃碎片割伤的。”少女平淡地解释,“只是话说回来,我认为关键不在于她带给我的□□上的痛苦,而是Jing神上的痛苦。她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很清楚要想让对方屈服,令其感到羞耻是最有效的手段。”
原来如此,我心生佩服。听她这么一说,我想起在义务教育阶段的霸凌事件当中,霸凌者确实经常把重心放在“如何让人出洋相”上。他们的直觉很敏锐,知道这才是让人屈服的最高效方法。
人类最脆弱的瞬间,就是对自己产生厌恶的时候。羞耻会让人在对霸凌者生气之前,就先产生自我厌恶。出尽洋相的人,会认为自己不值得被保护,抵抗的念头便因此消失殆尽。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学校里的那些不良少年都很怕我。”少女说,“当时我姐姐经常和一些面相凶恶的人来往,所以那些同学大概以为一旦对我出手,就会被我姐姐报复。可是,这种误会并没有持续太久。住在附近的一个同学到处对别人说:‘她姐姐好像讨厌她,我看过好几次她被拖着到处走,还被他们打。’因此,情况自然顿时天翻地覆。那些曾经害怕我的不良少年,就像要宣泄以前的郁闷情绪似的,开始欺负我。”
少女的语气漫不经心,听起来仿佛是十几、二十年前的往事,让我觉得她好像已经克服困难了。
“我以为升学后,情况就会改变,所以一直隐忍。可是家里只能支持我去附近的高中上学,而很多初中同学也去了那里,所以到头来还是一样。不,甚至可以说反而恶化了。”
“那么,”我打断她的话题,不想听下去,也不觉得少女说出这些事之后内心就会好过,于是问道,“这次你也要动手吧”
“是啊,那是当然。”
少女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用餐。
“顺便说一句,”她说,“昨天我只是有点吓到了,才会那样。”多半是指她腿软了吧。明明在我这种不可救药的人面前,根本无须虚张声势。
“我并不是在害怕。”
少女的口气像是在闹别扭,我想这些话或许是在给她自己打气。她对接下来的复仇感到不安,所以告诉自己昨天那种状态只是一场意外。
“说起来,根据昨天的经验,我相到了一个问题”我说,“既然下次也可能弄脏,事先准备换洗衣物是不是比较好”
“不必了。”
“不用跟我客气,尽管拿我的钱去买你喜欢的衣服。你这件校服上的污渍,也还没完全洗掉吧”
“都跟你说不用了。”少女生气地摇了摇头。
“我顾虑的不止这一点。你爸爸和姐姐遇害了,所以我们最好认为警方已经开始对你展开搜查了。而且就算不考虑这些,大白天穿着校服在街上走,也会很醒目。你的‘延后’不是万能的,不方便应付一些小事,对吧我想尽可能消除有可能引发问题的因素。”
“确实很有道理。”少女终于认同了,“那么,可以请你去买两三件衣服给我吗”
“这可行不通,我不怎么了解女生的衣服。不好意思,你得陪我去一趟。”
“也是,只能这样了。”
少女把叉子放到盘子上,心烦意乱地呼出一口气。
街上石板的凹陷处积了水,映着由灰蓝色天空与黑色枯树构成的剪影。沾shi的枫树落叶粘在人行道上,从正上方看去,就像幼儿园小朋友用蜡笔在图画纸上画的星星,十分夸张。广场的喷水池里也积了落叶,在泛起涟漪的水面下漂动着。
我让她进去最近的一家百货公司,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她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在店面前徘徊,烦恼了许久才下定决心,踏进一家面向年轻人的服装店,但接下来的过程又很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