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墨摇了摇头,深深凝视他,“不过,我有办法记住自己想要记住的事,所以,这次我能想起一些事来,也正是因为忘尘的存在,忘忧对我才没有发挥出最大效果,我才能挣脱那人的控制。但师父和碎痕先生却……”
脑中似混沌又似清明,龙澈然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太能说得通,“可是……可是就算师父他们被 操纵去见管账的……管账的也不该……”
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痛楚。
那么聪明的人,难道就真没办法全身而退,难道就不知一旦再结死仇,他们之间或许就永无希望?
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根本就从未在乎过?
“……管账的亲口承认,师父和碎痕先生,还有流影门、仙女姑娘……都是他……”握紧了拳头,龙澈然咬牙,“而且我也亲眼看到……看到……”
“你看到了什么?看到全部过程了吗?”离墨摇了摇头,“你或许还没意识到忘忧的厉害,我当时被下的指令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激怒风湘陵,让他杀了我,亲手,单独,而且是以落仙谷主的身份。”
“什……”龙澈然如遭雷击,呆立原地。
“忘忧会控制人的思想和言行,你仔细想想,凭师父和碎痕先生的身手,要制住风湘陵或者制造什么假象都算不上困难,他孤军应战又如何能轻易脱身?如若再被暗示进行一些言语上的挑衅……”
“……原来你也不傻,还没自作多情到以为我跟你上了床就是认真了!”
“……没错,我就是个淫 荡下贱人尽可夫的妖孽!”
脑中突兀回响起那些话,龙澈然只觉心房宛如被重锤砸中,疼痛难抑,这一次,动用理智再细细体会,他已能听出来,风湘陵说着那些话时,语气里细若游丝的坚持和……颤抖着那么明显的痛苦。
原来还有一种可能,那些话或许根本就不是出自他自己之口,风湘陵其实根本就是在借别人的话攻击他自己……
可,偏偏在那时,龙澈然没有察觉。
从一开始,亲眼目睹天殊和碎痕的死状之后,他就几乎丧失了理智,直到风湘陵褪下面具的那一刻,龙澈然的思考能力已是彻底崩溃了。
所有的现实摆在眼前,所有的证据一一呈现,甚至包括在寻找风湘陵的三个月里,江湖上不知何时传出的那些无论是关于他本人还是神秘落仙谷主的流言蜚语,都纷纷涌进脑海,连接在一起,铁证如山般证明风湘陵其人,究竟有多么……
美貌绝世,看似清冷矜持,却实际男女不拒。
残暴嗜血,横扫江湖,各门各派冤仇无数。
……
龙澈然从不在意的这些话,都在那绝望惨烈的一天得到了所谓“证实”;明明不愿意相信的这些话,他却反而亲口说出来伤害了那个人,伤害了他挚爱的、口口声声发誓要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
现在,龙澈然终于明白了。
如果只是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也许尚不足以激怒风湘陵,但若扯上他,扯上神弈,还有那些他所重视所珍惜的人们……也许,事情就真的不会那么容易善了。
“管账的……”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疑惑。
“为什么不跟本大爷解释?”
为什么,不仅不解释,反而要将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还说出那些气死人的浑话,甚至不惜自残双眼也要跟本大爷划清界限……
猛然转身,龙澈然就要往外冲。
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可刚到山洞口,他却停了下来,返回去,“师兄,你伤得太重,等雨停了我先送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我认识的大夫,他祖父是苗疆人,对巫蛊之术也有些了解,一定能想到办法治好你。”
离墨看他明明忧心风湘陵,却强忍着不表现出来,心中已觉宽慰,刚想劝他不必顾忌自己,却对上那双满含坚定的眼,知道也拗不过他,遂点头道,“就听你的吧,不过这雨估计一时也停不下来,恐要耽误太久,你不如先回趟流影门,取两件雨披来。”
“……好,”想了想,龙澈然应了,着紧就要冲出去。
离墨叫住他,“小心刑天。”
“师祖?”龙澈然一愣,旋即醒悟过来,刚刚离墨一直没提到幕后人究竟是谁,但只这一句,龙澈然已经明白了。
“现在不宜与他正面冲突,更何况五枚幽瓣已被夺去,事情究竟会如何发展,根本无法预料。”
“我懂,师兄放心。”
说完,便抬腿跑出去。
望着那疾掠如飞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重重雨幕中,离墨原本平静的神情忽而变得飘渺,隐约有种凄怆的味道,却也,含着淡淡满足。
微微勾起唇角,一缕黑血缓慢溢出,顺着下颌蜿蜒滴落。
澈儿,其实……忘尘不仅是蛊,也是一种毒,而我早已断了解药,因为……看着你,却记不起你的日子……
这些年,行尸走肉的日子,真的……太痛苦。
所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