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锦衣质地为上好的丝绸,又以各色丝线绣了复杂繁冗的花纹,当真是价值不扉,与元承霄平常所穿也差不了多少,那不夜宫却随手拿来给他穿了,可见其富奢之处。
这么奢侈华丽的衣服抵得上普通老百姓几年的生活费用,也够得上他门派生活一阵子。他往常没有条件穿着也完全穿不习惯,还不如趁崭新的时候拿去当铺,好歹当点钱补贴门派费用。
他自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师傅和门派皆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深知生活的不易,从而历练成了他坚毅不屈轻易不会放弃的性格。而今重建门派,更是让他尝尽生活艰辛,不过为报师傅大恩,再辛苦也是值得。
只是这一次,自己又欠了元承霄之情,本想两人就此断绝往来,谁知……当真是命运弄人,冥冥之中有张无形的蛛网将两人紧紧缠联在一起……
心不动,则不痛。心若动了,痛会很久。
郁千惆缓缓闭上眼睛,让自己的神智陷入梦中,现实的烦恼能忘掉一刻是一刻!
直到中午,他才被敲门声音吵醒,却是天一庄的人请他至楼下用午膳。他自然不会去,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去敲了风若行的房门,压低声音说要尽早离开,免得又跟元承霄牵扯不清。
风若行自然了解他的所思所想,只是想两人能否顺利出得大门?
果然,早已有人候着,而元承霄也在其中,看见两人下楼。元承霄奔上前来,低低地唤了一声千惆。
郁千惆强装镇定,用江湖人物的礼仪抱拳道:“多谢阁下相助,此事千惆铭记于心。只是千惆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请让路。”语声平静,不浓不淡,就像面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再无多余的情绪波动。
林佑急快的掠上来,拦在他面前,冷笑道:“郁千惆,你倒是像无事人般,你可知承霄为了救你,差点把命搭上!”
“此事容后再报。”
“报?怎么报?你明明知道他想要的不是你的报答!”
郁千惆霍然死死地盯在林佑面上,厉声道:“他的命是命,我百里门大大小小几十口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十三 情难消
林佑一下子无话可讲,元承霄更是觉得浑身冰冷彻骨,果然,有些事一旦做错,是无法挽回的,而且,一定要受到惩罚,这就是先前郁千惆对他说的,不向他寻仇,也绝不交好!
绝不交好,对元承霄来说,这便是最重的惩罚!
“你这一次救我,我自然会报还于你,任凭差遣,只要不是违背良心之事,甚至要我下跪磕头,都可以!但你心里想的,绝不可能!”郁千惆一字一句地说,语声缓慢而又坚定:“你若认为是我的错,是我在折磨你,或者说你想收回你的恩,大可把我的命拿去,我坦然受死!”
末了,他目光直视元承霄,眼眸非一般地清澈,沉沉地说道:“生命不易,每个人都只有一次,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你屠我同门,虽非幕后主使,乃是奉命行事,毕竟是手上沾满我门派鲜血的刽子手!单这一项,我便有理由同你势不两立!谁知你又施恩于我,使我有机会重振门派,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都纠结痛苦至死!整整三年,我才想明白,才决定不向你寻仇,但不代表我便能同意你接受你的所作所为,师傅师兄弟们在天有灵,老天爷也在看着,今后的道路,是继续毁灭还是赎汝之罪,全赖你心之所趋……”
之所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说这一番肺腑之言,是因了这一路走来自己过多过少见证了元承霄的行为,对不相干之人的宽容隐忍,对别人生命的尊重。私心希望对方能这么做的原因不仅仅是为了讨好自己做给人看,而是真正的在转变,真实的感受到生命的可贵,从而打心底里不会去轻易的践踏。
所以他要给元承霄机会,一如当初他给风若行机会一样,无关爱情,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行为宗旨,不过先前年纪尚幼尚不能准确又明晰的表述及树立,如今这种观念随着年纪渐长,更加清晰明白也更加坚定。
他没有提及自己被强辱一事,是因为刻意地想将其淡忘乃至遗忘,虽说男儿之心久练成钢,只要一心无损,身体损伤又有何妨。但那段被非人折磨的日子依旧是他心底难以愈合的伤,是几度深宵惊醒汗湿全身的恶梦之源,又如何能够做到一心无损呢?
有时候,他确实太高估了自己。
不过回头想想,比起师傅及师兄弟们的惨死,他总算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所以,放了我吧,也放过你自己。人生太短,能够生死看淡,恩怨两消,再好不过。”
他一口气说出这番言语,顿觉心里一阵舒坦,一直纠结的“结”终是解开了些,只是不知对方能不能听得进去,如果听不进去,这结就再一次停滞不前,或者说再难以开解了。
果然,千惆真的是想给他改过的机会——元承霄聪明绝顶,又岂会听不出此番弦外之音!可骄傲如他,能改也是因为郁千惆,换作他人,绝不会让他作出如此改变!若是到得最后,郁千惆还是不能接受他,他所做的改变又有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