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来的时候,凡诺斯已经乖乖坐在书房里,桌上摊开了埃兰带给他的讲义。
「维恩少爷,数天不见了,您还是一样准时。」埃兰面带笑容,脸上带着单片镜,是个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他放下手上的行李,在桌上展开一张地图。
「今天讲各国的形势,」埃兰手指在中央一块相对较小的地区上,上头标注着「圣域」,「我们现在所在的中央教廷,也就是圣域,以宗教作为核心,教廷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制衡大陆四方的权力,跟每个国家都有牵扯,百年来都靠这样的体制维持平衡,以保大陆和平。」他绕着中央区域在周边国家画一圈,「枢机主教,也就是你的教父瓦伦.科契尔侯爵的教职是由每个国家与皇族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担任的,也因此虽然科契尔侯爵可以称作主教,对外还是侯爵的名头,这是百年前中央会议由多国表决的,也是教廷愿意参与大陆帝国间相互制衡的释放的善意。」
「一般律令中,枢机主教由三十岁以上者担任,期满二十年退位,科契尔侯爵是个例外,他是因出众的能力被现任教皇格外提拔上来的,据说当初众人对此毫无异议,现如今已经成为教皇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足以得见侯爵的能力。」
……
教皇座下听完。
「教父,你上次为什麽说神不存在?世界不就是由埃狄厄斯神创造的吗?」凡诺斯终於忍不住小声提问。
瓦伦没想到自己上次不经意的回答让他听了进去,他阖上书放到一边,轻轻揉上凡诺斯柔软的棕金发,「神如果存在,祂就不会让自己的子民受苦受难。」
——也不会放任有人用祂的名义,作为玩弄与收拢人心的工具。
凡诺斯似懂非懂地点头,「可是神创造了世界,祂就一定要管吗?」
瓦伦的手一顿,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因为他知道创世录是谁编纂的,是谁撒下弥天大谎,为了统治者的野心玩弄人民,他曾在教廷最核心机密的禁书库里见过这段记载。
「……是啊,没有谁规定祂必须爱祂的子民,或为这个世界做什麽。」
凡诺斯听见他的赞同,瞬间精神起来,他直起身,凑近瓦伦,「你看神如果要管理一个世界多累呀,教父光是管理一个教廷就已经忙得不行,何况是一整个世界。」他接着嘀咕:「那个人连半夜都不让人睡觉,好几次急急忙忙召见你,有什麽事不能等到白天啊……」
看来後面这句才是重点了。瓦伦温和地笑了,他说的是很多次教皇大半夜派人传令命他前去觐见,但其实事情一点也不大,交给驻守教廷的圣卫兵也没问题,无非就是为了彰显教皇的权威,才会这样折腾。他放任凡诺斯小声埋怨教皇,替他打抱不平,眼神发软。
他见过太多眼神,崇敬的、畏惧的、鄙夷又讨好的、看工具似的,独独缺了将他看作一个人的眼神,就连他的父母也不曾。
「教父?」
「嗯。」
「圣域之外的地方都是什麽样子?我听埃兰说,南部是由很多部族组成的联邦,那里每个部族的风土民情都不一样;还有,东部的卢森帝国盛产矿,那里有很多各种颜色的宝石,是真的吗?」
「是真的。」瓦伦嘴上回答,但心底从听见第一句话开始,就有股莫名的滋味蔓延,他没有去寻找这股怪异感的来由,轻声问道:「你想去看看吗?」
凡诺斯先是一愣,而後强烈地欣喜:「想!我可以吗?」
那股窒闷的、不舒服的感觉更重了,瓦伦把脸上的表情控制得很好,分毫未变,他的声音轻柔,说出口的却是拒绝:「但是凡尼,外面很危险。」
凡诺斯希望被浇熄,他眉毛扭了扭,不甘心地挣扎,他趴在瓦伦腿上,亲昵地靠近他,直视他的双眼,用渴求的眼神注视他,拖长了语调向他的教父撒娇:「真的不行吗……?求求你啦……」
他没有发现手臂下的大腿一点一点绷紧,瓦伦放在扶手上的手臂青筋绷起,他不敢继续直视这个眼神,不敢,又舍不得挪开,他用尽最大的力气阻止自己把凡诺斯拖上沙发,阻止自己凶狠的、像要吃人的眼神,只是伸手轻轻抚摸凡诺斯的眼睛,半真半假地向他解释:「现在局势不稳定,你出去的话会被很多人盯上的,他们会拿你来威胁我,我不敢赌。」
「好吧。」凡诺斯泄了气,但他是个体谅人的孩子,愿望不能实现也不要紧,他从地上站起来,单膝压到沙发上,双手紧紧圈住瓦伦的脖颈,头在他颈边蹭了蹭,声音还带着撒娇的黏:「你也要注意安全,教父。」
「……好,我会的。去睡觉吧,凡尼。」瓦伦声音变得异常沙哑,他动也不敢动,几乎只能下意识伸手在凡诺斯背上拍了拍。
好不容易把凡诺斯哄去睡觉,瓦伦独自一人坐在炉火边,烛台已经被他熄灭,微弱的火光映亮他没有表情的面庞,唯独一双眼睛像野兽一样,狰狞的、想把人咀嚼吞噬的狠辣从破了壳的伪装里探出头,只有在没任何人的地方,瓦伦才敢卸下自己的面具,连同长久压抑的本能一并释放。少年沐浴过後好闻的味道还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