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秋闻声浑身一颤,慌忙要将纸墨收起,但到底晚那人一步被他手快地将纸抽走。
“山鬼”
“累倒不算,不过是这几日研读医书入了迷,少睡些许”,他并无闲谈之心,刚要作礼告辞,不想听那村人又打趣道:“我还以为是季大夫遇上什么东西了,想季大夫也是了得,不论刮风下雨还是三更半夜皆是有求必应,夜路行多,季大夫有空还是去庙中烧烧香好”
“敷衍两句便是,师父又不爱此等礼面”。况且他时常不归又行踪不定的,连他在哪都难知晓。
来人不知是何时回来,医箱还未放下便将手中纸张看得津津有味,一双美目更是认真地来回打量纸上字句,赞不绝口:“此句情深意浓,当真妙哉”
“季大夫”,山鬼不知沉睡半月一事,见屋外天际大亮,只以为昨夜身乏力竭,迷糊间与他又行云雨。想他醒时衣衫不整,自然坐实心间所想,笑问:“这是何意?难不成昨日山中未有尽兴,故夜间存心补回?”
本要收物着眠,季向秋抬眼又看山鬼,见他面容青黑,丑陋难言,不禁心底发沉,说不出话——许是独处生绪,他喜爱男子倒也爱生得貌美的,不想三番两次云雨欢合皆是与这模样的野鬼。
将他抱回床榻才知他全身滚烫,撩开衣物更是胸着嫣红,宛熟透游虾。
“季大夫”,山鬼望这模样过了半晌,侧身凝视紧闭双眼的人,忽然哼笑道:“你到底是大善人”
季向秋无奈地笑:“就你看得透彻”
“你真是叫人不省心”
迟疑间握住他手,凉意在掌中蔓延,随之温热发暖……倒是不坏。
“师兄倒生得冷漠,若叫旁人听去只怕寒心伤意。不过”,来人有意停顿,待他生出疑惑时转眼又笑:“能写此等情话又怎是清冷寡淡、不近人情之人呢”
“季大夫医术高超,段不能患了急病不能自医,难不成是积劳成疾?”
季向秋又望两眼,可谓心口沉乱,有苦难言——此鬼上次清醒活动还是半月前。
入神间不觉时辰飞快,再回神只见灯油燃半,摇曳明晃,正是人睡虫鸣时。说来屋内不大,地铺连着那鬼,叫他不觉秋夜闷热。
季向秋一愣,不解地看向他时忽觉额心隐隐作痛,干笑问:“何来换人记忆?”
“何止透彻,我还读人心思,换人记忆”
“师兄是有不信?”少年笑,清秀面容尽显美好,只是所言叫人云里雾里,摸不清头脑:“那我问你,我是谁?”
季向秋却是叹息,从他手中拿回,笑道:“闲心所成,何来深意。是你心有念想,故万物皆视情深意浓”
“只许良月映清秋,不叫俗人贪月明”
季向秋正要归家,路遇村人关切只好勉强笑应,敷衍两句。难不成当真憔悴得难以见人?想今日已不知有几人如此开口询问。
季向秋忽然愣住,思绪隐隐而动,宛有拨开云雾见月明之势,同时叫他心生唾弃——他知此鬼定有吸他精魂续力,难不成此番沉睡便是半月前救人时耗尽鬼力,难有支撑清醒之态?
季向秋越想越觉心口砰砰作响,脑中混乱,忍不住坐起立在床前,继续望他沉睡模样。
季向秋缓了缓神才算全然清醒,抬眼见他双目含惊,不禁叹息一声,随之一言不发地下床洗漱。神情平静,甚有对他熟视无睹。
若在他处如此倒也无妨,他全当视而不见,甚有求之不得,只是偏偏在他榻上,一动不动,叫他生生睡了半月地铺,心烦意乱得很。
朦胧间白光刺目,山鬼抬臂欲遮却摸到胸前凸起,起初不以为然地略过不理,闭目重睡,只是片刻又雷击般骤然一颤,神绪清醒地坐起身子,叫原本头枕身前的人跟着惊醒。
季向秋身形一顿,侧身看他——山鬼才有看清他面容憔悴,眼中无神,唇间发白,脖侧甚有三两黑线。
“分明师兄羞涩,不敢承认”,来人戏笑,一面将药箱放下,道:“师父何日回来?今个牛栏村的人又说要好好谢他”
季向秋知他并非有心揶揄,只是难免生有心虚而连忙告辞。
山鬼觉有不妙,敛容看他:“季大夫,昨夜是发生何事?”未料话音刚落,眼前人身形一晃,倒地不起。
若非在他身上如何也寻不回耳饰,只怕他早将此屋遗弃,逃之夭夭,恨不得此生再难遇见——许是烦恼间生了气话,又或当真能一走了之,反正不管哪般,这鬼如此沉睡着实叫他束手无策。
难不成山中受凉,与他取暖?山鬼正觉疑惑,侧眼瞥见镜中自己时猛地一颤——左侧原本青黑粗糙的脸除仍有三两血线竟如活人色貌。
夜间算不得寒冷,屋中反倒闷热生汗。季向秋洗漱完便拿被褥打好地铺,随之在上面研看书籍,聊以作趣。如此独处倒与以往并无二致。
白日他是为村中老人义诊,夜黑刚回屋便见那高大身躯躺在榻上,双目紧闭,全身毫无活人起伏,周身发凉,宛一寒秋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