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
也许真不存在什么永恒吧。
贴着皮肤的岩石变得格外的凉,脚下的水面摇曳起细腻的纹理,风就这么荡起来。
被侵蚀的地表,已老去的丘壑,无端止的年华。
手里提着的酒坛,里面灌满了无止尽幽幽的响,香气冷冽,却醇美宜人。
“仍旧还是独酌么……依然没人来跟本大爷抢呢。”楼澈恍惚有了醉意,他双手捧过酒坛,里面是更深一层的黯然,漩涡一样圈圈沦陷的戏码,周而复始上演。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尽头。
如果连这都叫做永恒的话。
那么……我宁可时光再短暂些吧?
耳边有人轻笑。
细微的喘息默默吹动某样东西转动,发出细碎的声音。纸片摩擦,特有的执拗犹如杂乱而斑驳的旧时光。褪了色的红,黄,蓝,绿飞快交错在一起,亲近而粗糙的质感,最终化作耀眼的白,留在记忆某段的空白处,还熠熠闪着光。
“楼兄。”微笑落在嘴角。
楼澈眯好眼睛,目光向某一方向半流质状态缓缓延伸。
有人手中的风车,欢快自得的旋转,影子投在地上,像极了蜷缩进心里的年轮。
一圈一圈。
一圈一圈。
〔风车〕
长安城。
“娘说过的,不许跟奇怪的哥哥走。”
坐在对面的小孩抹了抹眼泪,斩钉截铁过的眼角红肿的像饱满的水袋,楼澈就亲眼看着在他的小手指离开的瞬间,又一滴接着就冒出头来,在脸上划成长长的痕迹,啪一声落了下来。
“喂喂喂——不许哭了!”即使是被称作‘奇怪的哥哥’,楼澈虽然不怎么耐烦还是忍不住拿手去划拉了两下他的小脸。“你是男孩子好吧?总是哭像什么样子?你家在哪?本大爷发善心送你回去就是了。”
“我家……我家不在长安的……”男孩强制性的收起眼泪,但后面的话全部都又重新融化进了含糊的抽泣里。“娘是带我……带我来赶这里‘风车会’的……娘说……娘说前面人多、她、让我在这里等着……然后、后,娘就丢了……”
“……明明是你自己丢了。”楼澈抓抓头发,太阳光打在背上激起来无可奈何的炽热感。
“可是你弄坏了娘买给我的风车!”男孩双手捂着眼睛,目光藏在微小的罅隙里谨慎的观望,害怕被打但还是倔强地喊了出来。
理直气壮的声音。
“……你这小鬼头!”楼澈拳头提到一半再次无奈的放下。原本就已经坏掉的心情又转过大部分的Yin暗面,烦躁的叠加效果让他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个五颜六色的长安里怎么都格格不入。他无奈的蹲下身子,脑袋埋进向前自由伸展的手臂中,话就从其中某一缝隙里缓缓传出。“……好啦好啦什么破风车而已本大爷赔你就是了,你先找你娘还是风车?反正本仙人都奉陪到底了。”
小孩停止了哭泣,不自然的开始衡量起来包含在他话里面两个概念不同的偏重点,最终还是轻轻扯扯楼澈的袖子,咬住嘴唇望向不远处,眼神渴望而热烈。
楼澈抬头顺着他目光望过去,一朵朵风车插在木架上,花枝招展的在洪亮的吆喝声中微微舒展。
像鲜艳盛开的花。
“老板~这风车怎么卖?”
琴瑚还是没能抵抗住这么多鲜艳颜色对她的诱惑,虽然被鹰涯好心提醒一路子‘那只是小孩子的玩意而你(真的)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之后还是忍不住跑过来开了口。
“小姑娘要买风车吗?大的这种五钱一个,小的卖三钱。”老板笑眯眯的从木架后面伸出头。
“就要那个紫颜色的好了~”
“就要那个紫颜色的好了……”声音是几乎同时响起的,纯正的LOLI音叠起刚泡过了眼泪的童声,效果奇怪的出人意料,老板已经伸出的手就愣在了半空中。
“——笨仙人!!”
“小、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儿的?”楼澈把扛在肩上的小孩子放到地上,赶紧左右张望,“弹琴的……那家伙是不是也跟来了?!”
“什么‘那家伙’?还不是你没事干随随便便赌气跑出来,害得少主带我们一路找的好辛苦!”琴瑚有些愤愤不平,突然看见站在中间含着手指头呆呆望着他俩的小孩子,“你……这是谁家孩子?”
“……你别管了,小姑娘帮本大爷一个忙吧——你给这小鬼买个风车好了,不然他老是哭老是哭得烦死了!”
“那明明是因为怪哥哥你弄坏我的风车——”反驳的声音总是很切实际的响起,小孩转过身子一脸委屈。
“你——”
忽然有人搭他肩膀。细腻的触感从皮肤一下子沉到骨头里去了。然后在心里打出一个重重的回响。
泛上来的是不浓不淡刚好适宜却尴尬极了的感觉。
紫发。微笑。温柔的眼睛和犀利不留情面的话。熟悉到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想去靠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