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麓苔看准左边的位置,一手策马一手扬鞭,那在腾空的黑蟒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盯住方夜前进的方向俯冲过去,来势凶猛。方夜眼角余光看到一大沈士兵正举盾还击寅浡士兵,左手松开缰绳,轻轻一提,就夺走了他手中的盾牌。那失去盾牌的人便立刻被寅浡士兵砍成了几截,同时方夜扬手飞出盾牌,木制的盾牌前后都包裹了铁片,在迎上邢麓苔鞭子的瞬间就被击打得粉碎。
两人在战场中央缠斗,歌笛山环抱的平原上,十几万人杀作一团。正面的骑兵与步兵互相对抗,谁也无法将谁逼退分毫。此时,方夜布置的侧翼军队已经冲上了歌笛山离漠城最近的山头,乌泱泱的队伍一东一西成半圆之势从山上冲下来,眼看离城墙只余数十里远。
在城墙上,胡将军一声令下,有数千张弓挽到极限,箭雨铺天盖地,深深没入寅浡战士的骨肉里,有人中箭倒下,身后的人却毫不畏惧,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冲。
燕枝蔻在角楼上蹲下,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漠城上的战鼓用力敲打,将她的心跳震得突突作响。邢麓苔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正配合着箭雨在其射程范围内搭上两人多高的盾牌墙,长矛从盾牌墙中间伸出。这种防守的优势在于特制的盾牌墙坚固可靠,留下的孔洞不仅能使长矛伸出,还能保证其灵活转向,敌人若靠近,无法突破,只能被动受刺。
阳光经过几个时辰的照耀,终于将云层照出一条缝隙。缕缕阳光破开云层照在大地上,犹如矗立天地间的光柱,无言地俯视大地上激烈的战斗。
几个回合下来,邢麓苔和方夜都开始气喘吁吁。方夜没想到,大沈的镇国大将军用鞭竟如此高超,软软的一条鞭子被使出盾剑合体的效果,始终寻不到他的破绽。邢麓苔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关节发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方夜年轻力壮又天赋异禀,是他交手过的人当中力量最大、耐力最佳的一个,加上反应敏捷、武艺高强,颇为难缠。
在喘息的空当,两人各自留心着战场上局势的变化,大沈占据地利,寅浡则人数占优,目前仍是势均力敌,都不占上风。
看来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斗。
两人目光交汇,在空中碰出火花。方夜到底年轻些,很快便调整了呼吸,再次向邢麓苔发起进攻。
在营帐内,夏松梦听得头顶不断敲响的战鼓声,紧张不已。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心神不宁,手脚发麻,总觉得空气中有股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军医察觉到她的不安,特意去找了春花,让她陪在夏松梦身边。
春花也不和她客气,主动接过夏松梦烧药的工作,一边看着药,一边给她从漠城的各种习俗讲到家里的鸡昨天下了几个蛋。有人陪着,夏松梦稍稍放松了一点,春花讲到高兴处她也能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战局僵持起来,每当一个大沈士兵倒下,就有一个大沈士兵冲上来阻挡寅浡人前进。消灭了一批寅浡人,在歌笛山口又涌出来一批寅浡人,仿佛永远也杀不完。
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一红一黑两匹骏马互相盯住转圈,寻找对方的破绽。邢麓苔的金铠甲上留下了十数条深深的划痕,拿鞭子的手也换了一侧。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原先舒展的眉毛也蹙在一起,淡色的双唇因不停喘息而变得湿润发红。
方夜背后挨了一鞭,若不是那熟玉铠甲保护,恐怕已经吐血了。还有一鞭,虽然没有落在身上,却绞住他的一条发辫,扯下大半条鞭子,不知落在战场上什么地方。那双狼一样向上吊起的眼睛狠狠盯着邢麓苔,那股狠劲誓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渐渐的,太阳竟已经过了中天。地上的雪水早就化了,混合着鲜血,马蹄一踏便是一个坑。
方夜注意到,漠城西侧的箭雨阵势渐弱,边示意士兵击鼓传令,守住主线的同时向西侧前进。邢麓苔纵马跟上,截住他的去路。
夏松梦在营帐里,心口咚咚地跳着。打仗需要多久?她没有任何概念,可下午就连春花的话都少了,情况可能不妙了。
春花拉下她捂在胸口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夫人,你别怕,哎哟,这小手怎么冻得这样冰凉!”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了个皮水袋,装满了热水放到她手上,“夫人,可不能冻坏了身体呀,我们漠城就是这么冷,可别给你落下病根。”
“嗯,”夏松梦接过,“不会的。春花,你真好。”手心暖暖的,皮水袋靠在小腹上,那里也暖融融。只是想到外面的事情,她又叹了口气,眉间的忧愁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驱不散。
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战鼓竟然就擂了一整天。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弱,战鼓敲击的间隙也越来越长。
战况胶着,谁也不愿意先收兵。相比之下,人数占优的方夜底气更足,而邢麓苔则感到不妙,微微分了神。漠城冬季的白天短,夜晚长,寅浡人到底有多少?已经作战一天,人困马乏,今日云层厚重,夜晚作战更是不利。
方夜抓住这一瞬的破绽,长枪贯空,破风而去。邢麓苔躲闪不及,左肩肩头的铠甲被刺穿,血立刻从肩上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