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四肢都冰凉,屁股下从腿到脚仿佛是被冰冻住 ,他都快没了知觉。他垂落着眼,不敢去看吴启的反应,医官给他检查完说是又可以打了,他只等着疼痛追上。
直到窸窣的响动,他感到腿脚被盖上了件衣裳,抬头看见吴启脱去军装的外套替他覆住身体。他这事做得自然纯熟,好像并不觉得在这里脱一件衣裳给重刑的囚徒有什么不对,甚至告诫陆晚迟,“别弄脏了。”外套上还存留有些许的暖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对陆晚迟来说也已经很够了。
“继续。”吴启又坐回去,只是这次不再看文件,目光在陆晚迟身上停留了很久。
刑杖再次落在紫肿的屁股上,只是屁股不复柔软,刑杖落下也不是完全地凹陷,能够很清晰看见肿起的肉团像是一层肿壳覆盖在屁股上。陆晚迟惨叫,从屁股到腿抖得比先前还厉害,脖颈奋力想要仰起,只受限于绑带,他便像是被人凌空掐住了咽喉,声音伴随着跌落戛然而止。他一声声哀叫,打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留下什么体面,都是遵从生理本能。
二百杖打肿皮肉,二百杖笞烂肌理,因而后半程的杖打行刑人都用上了巧劲儿,一杖杖敲进他的身体里。陆晚迟只觉得痛得几乎要敲碎他的骨头,奋力挣扎起来,手脚几处裸露在绑带下的皮肤磨出痕迹,差一丝便要破皮流血,屁股上的肿肉也跟着晃动,虽然并不能因此逃离严酷的刑苛。可怜他身量本就瘦削,小臀已经高肿,刑杖敲在上面也难有缓冲,陆晚迟竟觉得喉间有股腥甜,五脏六腑,不,甚至是整个身体都被刑杖砸下来的力量撞得生疼。
十数声惨叫,渐渐的那声音也低了下去,陆晚迟实在没了力气,转作低哑的呻吟,甚至带上哀哀的泣音。
他生得确实好看,那些权贵最喜欢看他哭起来的样子,说是雨打梨花,连呜咽都是细弱的声音。可陆晚迟并没有哭,他一滴眼泪都还没有落,只是双目通红着,蓄满沉沉的水汽,像是落雨前沉沉的云,似乎随时都在等着冲破那一丝临界点倾盆而下。他疼,他疼得快要疯了,心跳得很快,在胸腔里和刑杖砸落的动静共振,没有麻木,只有无尽的痛楚,陆晚迟死死抿着嘴唇,他知道泪落下来就再也收不住了。
又生生挨了几十杖的打,那屁股肿胀得比先前更甚,淤血全绷在薄薄的一层皮里,这就是杖刑要达到的效果。周围人全盯着在那儿看,好像时刻在等着临界点的到来,又都在暗暗盼着陆晚迟的屁股争点气,别这样早地破了相,出了血板子再打下来,鲜红地糊作一团,远没有这样肿胀着来得惊心动魄。两团肉挤挤挨挨地,颇为凄惨,无端被降下如此刑罚,挂坠在陆晚迟身后,向上是坚韧却纤薄的腰,向下是修长细白的,被遮掩了大半的腿,好像它并不该被安置在此处。这幅好皮囊倘若不是陆晚迟的,换做任何一个名字,任何一个人都该被众人怜惜,只可惜好像陆晚迟这三个字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污浊的存在,因而众人眼里他遭受再多苦痛都罪有应得,更甚于他越痛苦,旁人看了越觉得舒坦,哪怕在这中间的许多人并不和他有着真切的仇恨,而只是被膨胀的道德感推着从众,站在了审判的制高点。
“呜……”终于陆晚迟在又一杖下被逼得呜咽,他闭起眼睛,两行泪从眼角往下淌,他张开口大声喘着气,像是要抑制这些泪,可疼痛,呼痛,克制,隐忍,他一样也做不到,终于不甘心地在众人面前丧失所有尊严,低声哭着。
有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陆晚迟不想睁眼,或许是副官,或许他们又要杜撰出新的条例,说挨打的时候是不能哭的,他这样又该要被加罚了,他知道自己睁开眼只会留下更多的眼泪来。
“为什么哭?”是吴启的声音。
有一瞬间陆晚迟真的想要嚎啕大哭一次,他的鼻腔泛酸,好像泪水都呛进气管里,把他深深淹没。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世界里面是吴启那双黑色的军靴。
为什么要哭呢?连陆晚迟都这样问自己。
“是因为委屈了?”
陆晚迟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眼睛,他怕看到吴启,看到那人就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口剜,那是凌迟,是一刀一刀割下来的痛,是每分每秒都在将他拆得支离破碎的人。
“你背师弃友,草菅人命,离心离德,为虎作伥,陆晚迟,你怎么还有脸哭?”
那些字句狠狠敲在陆晚迟的耳膜上。他说的都是真的,陆晚迟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只是软在刑台上,当真成为刀俎下的鱼肉。原来他也是这样看我,可……他说的都是真的啊。陆晚迟一生至此,说来可笑,也并不是为了多么伟大的抱负。他只是一步步踏进这泥潭里,然后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在为恶,他也曾挣扎拉扯,彻夜难眠,然后成为一具傀儡,成为权贵世家们可以随意折断抛弃的利刃,一把插进自己心口的刀。他麻痹自己,他说服自己即使他不做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只是他成为了那个人。
可就在这一刻,或许是吴启问他的那一刻,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又或者是重杖砸落捣碎他骨肉的那一刻,他嘶哑着哀泣,泪水砸落的那一刻,多年来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