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那个信念,那座坚硬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坠落成一块块带血的残骸。
他是罪有应得的。
陆晚迟想起经年的旧友,八年前因为他的一句话身败名裂重刑加身,想起审判庭上一双双憎恶或者绝望的眼睛,想起遥远的战火与硝烟。他早该为此赎罪,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的思绪开始游离,眼前尽是血红一片,疼痛如同夏日闷沉的雷声在远处翻滚。他要撑不住了,陆晚迟很清楚,他挨不住这刑责了。
医官一直在注意他的身体状态,在陆晚迟晕过去的那一刻,刑责就已经暂停。这样的场景他见怪不怪,多得是受刑过程中晕过去的犯人,他拎着药箱看轻车熟路给陆晚迟注射了药剂。“需要等两三分钟药才能起效。”他对吴启说。
吴启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关节,问:“醒了之后还能继续用刑吗?”听起来仿佛生怕陆晚迟少吃半点苦头。
医官自以为深谙长官所想,甚至推药的动作都快了不少,“这情况并不罕见,长官,只要醒了就能继续。”
吴启似乎还要说什么,又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失言,只张张口:“那等他醒了继续。”
就像他说的每一句话一样,短促而沉闷。
陆晚迟是被浪潮般的疼痛唤醒的,一阵眩晕,他根本使不上力气,连动一动脑袋都做不到,可是身后疼得他不受控制地呻吟。意识有些昏沉,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受刑,这些他都很熟悉,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打昏过去,还要再被迫醒来继续挨打。他听见有人说了“继续”两个字,屁股上的痛楚便以更猛烈的海啸般的浪潮向他灭顶袭来。眼前一切场景与声音都是紊乱的,可是疼痛是真实的。“疼……”他喃喃地嗫嚅,每次挨打都像是痉挛一般浑身颤抖。
渐渐地他听清唱数,看清眼前方寸的刑台与地毯交接,他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可现在他反倒不想哭了。陆晚迟费劲地抬了抬头,看见屏幕上他肿胀如烂桃一般的屁股,只留一层皮负隅顽抗着,足足比最初那个白皙的小臀几乎肿出两倍。瘀伤沉淀出可怖的黑紫色,斑斑驳驳。他别无他法,只能认命地捱着刑杖。他恐惧,恐惧着每一次疼痛的到来,甚至无心去想接下来更血淋淋的刑罚,只求熬过现在的每一次痛楚。
当“二百”的数目终于被喊出,刑杖的刑责终于结束,陆晚迟虚脱一般挂在刑台上。医官来检查他的屁股,任何细微的触碰按压都成了折磨。医官把他的屁股掰开,好看他的屁股究竟肿得有多厉害,又用指节扣进肉里,陆晚迟甚至觉得这医官就是有意折磨自己。总之上了刑鞭便要皮开肉绽,现在他的屁股被打成了什么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方才晕过去一次,有人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不由分说地灌进去一剂营养液,防止他再因为虚脱给接下来的刑罚造成麻烦。陆晚迟呛得几乎要干呕,可他也清楚得很,这并不是一个坏方法,任何体力的补充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
中场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忙忙弄弄了十分钟,剩下二十分钟陆晚迟就只是趴在刑台上。他手腕内侧被磨破了皮,医官给他上了药,又捆了厚厚的绷带以防接下来再被磨破,可他的屁股就像是被人遗忘了,裸露着暴露在众人眼下。他是不需要晾臀的,他的刑罚都是实打实一杖杖一鞭鞭摞起来,反倒对他没了其他的要求。陆晚迟小心翼翼地扯着先前吴启给他盖在腿上的外套,一点点盖住了自己不堪的屁股。周围人立刻失了兴趣,副官似乎想要上前,又被吴启摆摆手阻止:“没有说不行,随他吧。”
那军装外套厚重,压在屁股上实则是负担,陆晚迟疼得不住小声抽气,但却丝毫不愿意挪开。直到休息时间结束,拿外套又被撤了下去,只是盖在腿上,最难熬的鞭刑要开始。
刑鞭是不常用的重刑具,一鞭下去一道血痕,完好的屁股都受不住刑鞭的反复责打,陆晚迟掌管惩处部两年多也没见到几个要用上刑鞭的重刑。一面是对于受刑人身体的考量,挨了刑鞭恢复缓慢,对于各项后续事务安排多有不便,而更多的顾虑在于,打破了皮肉,抽碎了肌理,刑责往往再进行下去一片血肉模糊——对于受刑人的责罚虽然重,却少了量的折磨。因而惩处部善用刑鞭的人并不多,最善于用鞭的柯泽如今取代陆晚迟坐在部长之位,今天却因故并没有出席。
多半军部也顾忌着叫继位者来动刑,实在有些不好看了。
陆晚迟是知道的,刑鞭里面绞了钢丝,外面是粗麻,这样的鞭子挨在身上必然皮开肉绽。早年实验室里进行试验的时候最早被定为重刑具,后来为了保证受刑人性命无虞改轻了体量,如今的刑鞭比最开始的时候细了许多,大约一指粗细,但是抽打在身上也已经足够威力骇人。如今那根鞭子就压在了他那已经隆肿得碰也碰不得的,已经被打烂了的屁股上。
他挨过刑杖,挨过别的许多刑罚,却不曾试过刑鞭的痛。
“刑鞭八十,开始。”
陆晚迟有一瞬间感受到身后的凉意,甚至一开始还不是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