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笑声中,车子拐进路边一块整洁的小空地,看起来像是没有围墙的庭院,左右两栋三层楼透天洋房,我本来还以为这里都是老旧破烂的平房瓦屋呢!我们跳下车来,曾主任招呼我们进屋,大理石地板擦拭得一尘不染,客厅中央已经摆好一张大大的圆桌,饭菜香气迎面扑来,令我顿时很不争气地饥肠辘辘起来,幸好我的胃堪称健壮,没被方才的风浪颠簸给坏了食慾,我偷偷庆幸着。曾主任的太太围着洁白的围裙走出来,圆圆的身躯看起来像菜市场的欧巴桑,脸上的笑容也一样亲切,我开始觉得:也许岛上的生活并不像原本想像的难熬。
我说很喜欢。
学校果然一下子就到了,校园黑漆漆的,陈先生跳下车子拉开校门,把车子大摇大摆地开进学校里。『宿舍在那边。』陈先生往前一指,教师宿舍就座落在校园另一面的小丘上,黑暗中果然隐约是一栋簇新洁白的双层洋房。地势较高,往下可以俯瞰整个操场和短小精干的校舍,白天也许还看得到海洋呢,我猜。
在黑暗无灯的乡间小路上奔驰着,一路上连一辆脚踏车都没有,路的两旁,除了高高生长的灌木丛之外,什麽也看不清。海浪声非常清晰,不过我却分辨不出距离是远是近。
酒酣耳热慢慢化解我初至异乡的不安与拘谨,这顿饭吃得很随意,话题并不完全针对我来,不过在言谈间,我慢慢知道:我将要去为人师表…或误人子弟的国小,只有六个老师,连曾主任在内,一个年级刚好分配一个。曾主任的太太是乡公所的办事员,他们有三个小孩,都寄托在台湾的亲戚家里念中学去了。陈先生的儿子也是,他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开学後将会是我的学生,小学四年级。我将落脚的学校教师宿舍才盖好两年不到,很新很舒适,办公室也有三台电脑,两部彩色印表机,真是意想不到!假如我把家里的 modem 带来,连网路都能上了。
『设备是不错啦!乡公所对我们学校实在没话说。』曾主任叹口气:『只可惜老师真的不好找,我们这里实在太偏远了。』
『不会啦!不会啦!我很喜欢和您聊天。』我急忙说。
我说游过几次,在海水浴场游过,不过大部分都是在游泳池。
『好啦!差不多啊啦!』陈先生用吃水果的牙签剔剔牙站了起来,拍拍鼓起的肚子,他的汗衫背心被饱满的胸膛与鼓胀的肚皮绷得紧紧的。曾主任也跟着我们站起来,陈先生说:『主任,啊我送江老师去学校就好了啦,你就免搁出门了。』
『这就叫做: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陈先生用台湾国语摇头晃脑地说着,两个中年男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错哦?咱的宿舍。』陈先生把车开过整个操场,停在小丘下,我们顺着花圃中央的阶梯往上爬,爬了三十多阶之後,小巧的教师宿舍出现在在面前。宿舍前方有一小块空地,种了三棵稀稀疏疏的木麻黄,屋子前方有小小的走廊,就像校舍一样。陈先生带我爬到二楼,掏出一串钥
言谈中,我知道宿舍还会有两个外地来的女老师,不过因为暑假还没结束,大概还要一个多星期才会回来,所以,这段时间宿舍只有我一人。其他的老师都跟曾老师一样是 LKK 级的本岛人,连校长都回台湾放暑假去了。
菜式果然家常,但都是大都市要花大钱才能嚐到的美味:分辨不出是何种类的海鱼、举着鲜红大螯的醋浇螃蟹、虾仁比葱花还要多的炒蛋、用九层塔爆得香喷喷的海瓜子、生猛的牡蛎汤、油多肉多的炒米粉。当然,不出我所料,还有冰凉透脑的大罐啤酒一罐一罐从冰箱里抬出来,都是龙头嘴的 Kirin 呢!
曾主任和陈先生就像典型的海岛男人,话多酒量好。我的酒量原本浅薄,再加上长途跋涉,又是飞机又是船的,开始觉得有点困顿了。曾太太送上水果,体贴地问我要不要在这边洗个澡,乾脆住一晚明天再去学校,吓得我赶紧打起精神再三推辞。
『这样最好啦!以後你会发现,其实在咱这咧岛上过日子嘛真不错的啦!明天後日有闲,我带你来去四处转转咧,熟悉熟悉环境。你有甲意游泳莫?』
『有在海里泅过莫?』
『笑我哦?不要笑我啦!我没读过多少书,讲话可能卡笑话一点,系莫?』
『游泳池没意思啦!』陈先生不屑地说:『我带你去海边泅水!咱这边的海水一流的啦!水搁清,鱼仔搁多,风景搁赞!』看样子陈先生颇以身为本岛人为傲,非常有海岛男人的气概。
『学校很近,开车五分钟就到了。』陈先生笑着说:『我们的岛很小啦!开车只要二十分钟就可以绕一圈。』单独跟我在一起,知道我台语讲得不好,他就国语台语夹杂着讲:『咱岛上的查埔人拢系粗人啦,恁读书人可能卡不惯习,不过,咱人都很好的啦!你以後就会知了。』我笑了起来。
生就是,现在是暑假,他中午就下班了,傍晚还不是很热心地帮忙开车来接你。我们这边都是这样子的,你以後就知道了。』
『好啦!就这样。』曾主任也很乾脆地送我们到门口挥手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