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厝吃就好了,啊呢伙食费瓦斯嘛拢卡省。咱这里小地方,芹芹菜菜啦!老师若不嫌就无问题啊!对莫?』
陈先生的家是一栋平房,在小丘上一道矮矮的石墙後方,石墙上爬满了藤蔓,长长的四季豆和水嫩嫩的豆花长得非常茂盛。一个带着斗笠,穿着长袖布衫的矮胖妇女正蹲在围墙下摘豆荚。
『这个我老婆啦!』陈先生向我介绍,然後对陈太太大声说:『喂!这个江老师啦,新来的,台北的博士呢!』
『没有啦没有啦!不是啦!』我又急急忙忙摆手澄清,奇怪这岛上的人是不是以为研究所的学生就一定是博士啊?『不是博士,我大学才毕业不久,还在念硕士…,只是学生而已啦……。 陈太太您好!』
陈太太没有起身,只抬起头来对我微微笑一笑,点头说:『啊…!江老师……!』一张和善而漆黑的脸,没有太多表情,没有任何特徵,看起来是个典型纯朴的乡下妇女。
『进来进来!』陈先生带我进入饭厅,圆桌上一个已经几百年没看过,只剩乡下才看得到的防蝇纱罩,盖着三碟小菜。陈先生殷勤地替我盛了一碗稀饭,坐在我对面。
『陈先生您不吃啊?』我说。
『吃过了吃过了!』陈先生说:『我早上八点上班,已经吃过了啦。』
『啊?这样啊?』我一面吃一面跟陈先生聊着。原来,暑假期间他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会在学校值班。
『其实也没什麽事,接接电话,没代志就四处巡巡,在校园里整理整理,要不就打打瞌睡,梁主任嘛常常来泡茶,我想今天早上他应该会来学校带你四处看看,解说一下。』
『暑假老师都放假去了,陈先生您还要上班,真辛苦哦!』我客套地说着。
『没啦没啦!真轻松啦。』陈先生很健谈,在一顿饭间,他已经告诉了我很多他自己的事了。原本几年前,他都跟着渔船出海,但是当渔夫又辛苦又实在赚不到什麽钱,每天早出晚归,生活也不见得过得比较好。『价钱拢给本岛那边的渔会压得死死的,赚无啥咪钱。』年纪较大之後,『啊!拢看开了啦!没差啦!反正在岛上生活嘛不用什麽所费,那呢艰苦系要干啥?』
三年前,他决定不再跑船,来到学校当工友,是现任乡长出的力。陈先生说乡长是他拜把的,本地人,以前是念师范的,很重视教育,『人今赞!真不错的咧!』所以当乡公所说要买地盖教师宿舍时,他二话不说就卖了,也无须讨价还价,原来宿舍周围一大片山坡地全是他祖传留下来的地。『留着也没什麽用,给学校盖宿舍,给老师过好生活,这样卡有意义啦!』陈先生谈兴勃勃,我一面呼噜呼噜喝着稀饭,一面品味岛上男人的豪迈与爽快。
早餐用毕,我想收拾碗筷。『放着放着!』陈先生不让我收拾,一把又把我待动的身体紧紧揽住,走出家门。我……,实在很喜欢他那种使劲揽住我肩膀的粗迈作风,当他坚硬的臂膀贴在我裸露在短衫外的肌肤上,我的心中竟然有种暗自窃喜的满足感。
走进办公室,梁主任果然来了。
『龙仔!透早就把咱江老师拐去哪里摸灰?』梁主任笑嘻嘻地大声吆喝着。
『你娘咧!』陈先生也吆喝回去:『带去我家吃饭啦!啥米摸灰咧!啊来那麽久茶是泡好了没?』
大热天,喝着烫嘴的浓茶实在不是我所习惯的,不过他们都喝得咂嘴咂舌,好像津津有味的样子。梁主任一面从事务柜中取出一些课本、辅助教材和教案给我:『原则上这几天没什麽事,江老师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不过如果有空的话,这些资料不妨先参考看看,以前没有实际带过班级吧?这个是办公室的钥匙,要用电脑要印东西随时都可以进来。』
『哦?江老师电脑应该很厉害哦?有闲也教教我吧!』陈先生说。
我虚心地接过资料,新手上路的宝典,我就着膝头就翻阅了起来。陈先生与梁主任聊着,偶而我也插进几句话,气氛很是悠闲。忽然陈先生跟我说:『江老师,你没交通工具哦?应该弄一台乌多麦来这,四处跑才卡方便,林老师和陈老师自己拢有机车。』林陈两位是我未谋面的外地女同事。
我跟他说我已经从台湾托运摩托车过来,大概这两天会运到。
『几时托运出来的……。哦!那没这呢快!』陈先生摇摇头:『台湾那边给你唬烂的啦,火车托运再转船运,再转到我们这边来,最快也要下星期开学之後。』他说:『这样啦!你要出门就来找我,我可以载你,哪无车借你开也可以。』
『谢谢你!不好意思,陈先生。』我微笑点头应答。
『免客气啦!』陈先生大手一挥:『还有啦,莫再叫我陈先生啦!听起来这呢生份,叫我龙仔就好了,咱这边拢嘛安呢叫我。』
龙仔?我张口结舌讷讷地叫不出口,陈先生虽然是工友,为人也豪爽,但是对我而言,仍是年纪差一大截的长辈啊!怎能像梁主任这样以平辈的戏谑亲昵口吻称呼他呢?太不敬了吧!
『不要啦……。』我说:『还是叫陈先生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