牲人仙二界’么?那本仙人又算你哪一门子‘家人’?本大爷出来就出来了,为什么非要说‘离家出走’,到底跟你有什么瓜葛?”楼澈突然愿意自己醉死进这盛世长安里。
揽过酒瓶送到唇边,门外阳光闪耀,嘈杂紧接着也爬进感官里,就不由得一愣。
眯眼望过去。繁盛无双。娇柔雍容。长歌当哭。
那一场‘困魔’大雾终究是困不住自己这个纯净的仙人的,紫丞的一场奚落是要故意赶自己走,这自己要比谁都清楚的。可是……
离墨师兄在答应借给化去这大雾法宝的时候笑得意味深长。
“澈儿……你终究还是经了人事。”眼睛是望着自己脖子边缘那片怎么都褪不去的潮红。“虽知道他不久也许会对自己不利,也还是义无反顾要帮他。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
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他是魔,我是仙。自古不两立的天差地别,又偏偏能逾越过去然后走到了一起。是前世注定,还是机缘巧合?楼澈想了很久都没能明白。其实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什么原因,也不需要去担心什么结果,他要是去灭仙界那就去灭好了,大不了也死在他手里。
若真死在他手里,会不会觉得很遗憾呢?
突然有微妙的触感滋生在唇边,好像某一次的拥吻又重新出现。柔软的气息是紧紧贴在自己面颊上的,不由自主的张开嘴,就有舌头灵活的涌进来,细细扫过每一颗牙齿。
口腔里全是他的味道。刻骨铭心,忘记不了。细腻粘滑,那比熏风都醉人。
楼澈缓缓放下酒瓶,伏在桌子上。耳朵里全是深沉的响。
弹琴的,本大爷醉了。只有醉了才会说真话。
是真话。是心里话。
我舍不得死,我舍不得离开你。
就那样,舍不得。
就这么在小酒馆里呆到了天要发黑,脑袋说不出的昏昏沉沉,外面行人走得急促匆忙,应该是归鸟急着返林。
毕竟每个人都有一个家。
自从楼澈拜托离墨将大雾吹散之后,一连几天,几乎快将整个长安城倒了过来。都竟然没有找到关于紫丞的一丁点痕迹。那串紫色的身影,就好像跟着那场大雾,散的无踪无影。
莫非是被抓走了。
莫非是侥幸逃出来了。
或许当时自己就应该赖着不走。明明是自己先抓起他的手说‘怎么都不会离开’的,却又是自己先放开了他的手。
为什么要放开他?楼澈一口饮尽瓶里的酒,清凉贯穿过喉咙,被肠胃暖的温热,喉头上的甜,嗓子里的苦,流到到肚子里回归成最原始的辛辣,像被戳破了心里最尴尬的膜,还原出来的是遮掩不了的容貌——魔物是最残忍最嗜杀,最恶毒最善变的东西,这些在天界被当成定理一样存在的说法究竟什么时候在自己脑海中也变得根深蒂固了?在紫丞说自己没用的时候嘴角挂着是让人心寒的冷漠,那是残忍么?那是恶毒么?那是前一秒要齐心协力后一秒就分道扬镳的善变么?连沉稳睿智的离墨都会摸着自己的肩膀叹气问‘这是个什么道理?’的。
“……道理就是因为澈你动了真情了。”有人浅笑,在身边缓缓坐下,紫色袖子伏在粗糙的桌面上,掀起似有若无的微尘,几乎迷乱了自己眼睛。
“弹、弹琴的?!”楼澈一抖,手中酒瓶应声滑落,浆液咽透桌子沉淀成黯艳的红,醇香溶进空气里。
但那身影像自己喊出的尾音似的逐渐透明,楼澈眨眨眼睛,竟一时分不清楚哪是紫丞哪是夜了。
难道是……眼花了?横陈的板凳上空无一人,映着门外华灯初上,光影斑驳。
来往穿梭的行人越来越多,倒不像是赶着回家了。
“爷,今儿个就是风车会啊。”小二甩过毛巾抹抹桌子,下巴点点门口。“那么些人全是来赶会的,您不去凑凑热闹?”
“风车……会?”是那个自己磨了弹琴的很长时间心心念念一定要来的风车会。现在他不在了,自己竟然全然忘了。
楼澈抬眼,被屋檐遮住了一角的视线里,夜正蓝的发紫。
紫丞的紫。
几个小孩子在周围跑来跑去,人手一只风车,笑着闹着,不亦乐乎。
捏泥人的,耍皮影的,剪纸画的,扎花灯的……还有就是在屋檐下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风车齐刷刷得转呀转的,在不知哪一家铺子里的蒸屉掀开那一瞬间的腾腾热气里,香的无与伦比。
仙族孤冷,魔界苍凉,最温暖的就属人间了。伉俪挽着胳臂,爹娘拽着顽童,孝子搀着老母。人情味凝结在空气里变得氤氲旖旎,碰触到皮肤上化开一片,暖的发痒。
楼澈漫无目的的走着,说不上该去哪或想去哪,跟着某一股人流,脚底下软软的。
耳边是哪家楼子里的歌姬弹着琵琶,唱的期期艾艾。“……正想他,月满月残孤枝栖鸦,酒醉酒醒泪如雨下,空思念,独牵挂!”哀柔的声线散进嘈杂的人声中,覆盖不了,也淹没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