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回到学校,我躺在宿舍床上,心中想着:医学系三年级的学生,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呢?
到了八月初,指考放榜了,我的分数足以填上台大法律系。
喜悦顿时充斥在小小的眷村里,破旧的鄢家门口,贴满了祝贺金榜题名的红纸,村长扈叔叔就在家门前头的水泥路上,摆起圆桌,宴请村子里的叔伯阿姨们。
父亲把奶奶接回家里一起庆祝,难得的笑容洋溢在他和母亲脸上。
不过一时的欣喜仍改变不了生命的真实困境,两年之後,父母亲还是离婚了。
两年前是秦献民上报,两年後换我上报了。
报导多半是用「从小品学兼优」、「平凡的眷村子弟」和「喜爱绘画的高材生」来形容我,比起当年秦献民的报导口吻,我的报导差了一大截。
我不在意报导的内容,只偷偷心喜於再次可以成为秦献民的学弟这件事情。
我小心翼翼取出素描,把它放在预备带上台北的行李中。
这是我第一张人像素描,两年过去了,它仍是我唯一一张的人像素描。
父亲开着车,载着我们一家,浩浩荡荡地前往台北。离家住宿这件事情对我而言早就习以为常了,住台南和台北并没有太大差别。虽然还是有些小小感伤,但我却感到一丝解脱,因为父母亲的争吵日益严重,弟弟整个暑假都往外跑,而我则是深锁在房间里,不知怎麽劝解。绅彦看着我整理行李,眼神中难掩羡慕之情。
虽然我对绅彦的处境深深感到难过,但家庭关系的死结,却比世上任何最艰深的考试都还难解。我逃避了,而可怜的绅彦却要继续面对。
放下对家事的烦恼,我与家人道别。我给母亲一个拥抱後,又对绅彦说了一次:「好好读书,照顾爸妈。还有,胡子要刮,越来越长了,不好看呢。」
绅彦好像快哭了,只是拚命点头。
车开走了,剩下我一人在陌生的台北城迎接大学生涯的来临。
虽都是新生,但高中新生与大学新生简直是天差地远。我读的那所高中从新生训练开始就不断要求大家努力读书,考上理想的大学,没想到带领新生活动的学长姐却要我们好好玩乐、交朋友和认识环境。来自各地的高材生们汇聚一堂,大家暂时不比课业,而是比赛认识朋友与融入环境的速度,而这些反而都是我最不在行的事情。
上了台大才知道,法学院虽然离医学院很近(按),但要在校园里或课堂上碰到其他学院的学生并不容易。
乡下地方一年出不了几个台大学生,但在台大周边却是走路都可以踢到台大人,在几万名台大学生中想寻找秦献民,岂是容易的事?再加上我也不肯积极开口寻人,找到秦献民就更是缘木求鱼。
开学典礼这天,台北热得要命,高温上看35度,又加上场地冷气出了问题,在里头参与的新生都热到汗流浃背,狼狈不堪。
台上讲话的贵宾也感受到室内的闷热,却可以引申出一篇「要吃苦才能成就大事」的连篇鬼话来。
好不容易熬过闷热漫长的开学典礼,我随着同学走出会场。
就在走出大门後不久,在人群之中忽然有个人挤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以为是同寝的熟人或是之前迎新认识的学长姊,转头一看,差点没吓到脚软。
旁边的那个拍我肩膀的人就是秦献民!!!!!
秦献民竟然又出现了!!!!!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秦献民似乎也很意外能在这里见到我,开口说:「学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是…是啊……。」我惊讶到连舌头都打结了。
「你等一下有要做什麽吗?」
我脑中早就全然空白,之後预定的行程全忘得一乾二净。
我摇了摇头。
「一起走吧,我们找个角落聊聊,可以吗?」
两年过去了,秦献民对我的魔力依旧不减,一句「走吧」,就让我跟着他走了。
我一边走,一边偷偷端详秦献民,他变了。两年前顶着那头杂乱的金色长发已经剪短,成为普通的黑色直发。秦献民脸上戴着眼镜,颧骨上的青春痘没了,肤色也变得比较白,打扮就如同一般的大学生,白色的T恤搭配蓝色的牛仔裤,脚下踩着一双黑白相间的名牌运动鞋。秦献民真的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痞痞的高三坏学长了。
不知道秦献民是否觉得我有长大吗?
大学菜鸟如我,对偌大的校本部全然不熟,跟着秦献民往前走了一段路後,秦献民突然停下脚步对我说:「你知道哪里有在卖饮料的吗?我快渴死了。」
我心想:「你不是学长吗?怎麽连哪里有卖饮料都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连你也不知道啊…糟糕呢,不然往人多的地方走好了。」
秦献民有如无头苍蝇般,领着我在校园里乱走。
「那里有贩卖机!」秦献民像饥渴的旅人看到沙漠绿洲般,拚命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