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镇上的邮政信箱,我也把回信寄到她居住地的邮局。
虽然信的内容很琐碎,不过我开始试着把她当朋友,与她交流一些心事。相互写了几次信之後,我发现邱佳俞算是个不错的倾听者,对她的印象也开始有所转变。但邱佳俞要的并非只当单纯笔友,暑假时她邀请我与她一同去台南市区玩,我回信说对那里不熟,她却寄来一封详细的府城半日游的行程计画。没什麽人会邀请个性孤僻的我出游,既然邱佳俞这麽积极,我也觉得即将结束的暑假平淡乏味,想说出去玩一玩,便答应了她的邀请。
出游当天有着南方夏季少有的阴凉天气,邱佳俞带着我逛游她计画上的每个地方,直到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在古都斑白的墙边,邱佳俞刻意走近我身边,每走一步,就用她纤细的手指碰触我的衣摆一下。
「你干嘛一直靠近我?」我问邱佳俞。
邱佳俞停下脚步,小指头勾住我的手,然後紧紧握起。
「当我男朋友好不好?」
邱佳俞是个好女孩,但我真的对她没感觉。
可是我却不懂什麽叫拒绝,只是默默与她十指相扣。
对邱佳俞而言,没说不就是答应了。
我很快就後悔了,就和当初答应让秦献民予取予求之後一样。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什麽都有,就是没有後悔药。
最後一次看到秦献民是学期末毕业典礼当天,听说他确定上榜後就跑去环岛了,直到毕业典礼前几天才回到学校来。
我们一年级的菜鸟只能坐在体育馆二楼观礼,我又刚好坐在角落,看不到秦献民上台领奖的模样,只知道他是全班第二名毕业,拿到议长奖。
毕业典礼结束後,我跟着退场人潮走到体育馆外。我偷偷打开手边的袋子看了一眼,里头只放着那张秦献民的人像素描。
我依然无法把素描交给他。
我将素描拿回家,用资料套包着,就夹在书架上的两本字典之间。
「这张画送得出去吗?」我充满着疑惑。
时光飞逝,我从傻呼呼的高一新生,也成了面临大考的高三学长。一年多的期间,我长高了一些,不过应该还是没超过秦献民,至於前女友邱佳俞则一样矮。
某一天傍晚下课後,邱佳俞把我拉到学校角落。
原本就很清瘦的她,近来似乎更瘦了一些,可能是高三功课压力大吧。邱佳俞是个认真的学生,可惜却没有读书的天份,所以读来特别痛苦。
这是我们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
「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人看待?」邱佳俞劈头就问我。
所谓一步错万步错,与没有感觉的人交往再久,也是无法「日久生情」的。
「朋友啊。」
「只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其实我不懂女朋友和朋友的差别。」
「我觉得你在装傻。」
「我除了装傻,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邱佳俞哭了出来,我只能轻抚她的肩膀安慰她。
除了母亲以外,这是我第一次这麽近看到女人哭。
「我们分手吧。」
哭累的邱佳俞总算吐出这句话。
听到这话,我虽然觉得有些难过,却也感到解脱。
我依然沉默不语。
以沉默始,以沉默终,沉默就是我的代名词。
之後大学甄试面试结束,邱佳俞录取一间私校的会计系,她打算去读,没有要再考指考;我则是觉得自己没考好,放弃推甄,力拚七月初的指考。
六月中旬的南国,就算教室上方的吊扇转速被开到最强,都驱不走盘据在屋里的燠热。
同学们挥汗如雨,进行例行性的英文模拟考。
我早早写完,也没交卷,只是忘着窗外的蓝天和椰树发呆。
前阵子父亲将失智日益严重的奶奶送到安养院,不过安养院的开销,却几乎压垮了家中的经济。与此同时,父母之间的矛盾也正式浮上台面,为钱所困的父亲要母亲回娘家借钱周转,却被母亲一口拒绝。父亲认为母亲不在乎这个家,母亲则主张不应该借娘家的钱付婆婆的费用。其实父母亲早就积怨已深,两个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甚至闹到拳脚相向,连左邻右舍通通知道鄢家夫妇在吵架。读国二的弟弟绅彦对我泣诉家里的状况,我看着弟弟的脸,发现上唇已经布满了黑色的细毛。
我竟然对父母吵架的事无动於衷,反而在意弟弟长胡子这件事。
我要绅彦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後进浴室拿了把刮胡刀递给满脸泪水的绅彦,说:「把胡子刮一刮吧,比较清爽。」
其实我们都长大了,父母如果真的相处不下去,那就离婚吧。
当下的我对未来没有什麽想法,只想考间好大学,让家中增添一丝喜悦之情。
我也非考上台大不可,反正有国立大学读就可以。不过我却有一点幻想,想再当一次秦献民的学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