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灵魂昏昏入睡时,听见雪花轻盈地穿过宇宙悄然飘落,如同它们的最后归宿,落在了所有生者和死者身上。
《死者》
一开始虞越很冷,她完全驾驭不了这具僵硬臃肿的躯体。她很奇怪其他人是怎么灵活自如的在雪地上摇摆翻飞,所有人在她眼里都像世界冠军一样厉害。而她呢?四肢不协的堪比学步婴孩。
钟訚鞋上套着冰爪,扶着虞越在初学坡道原地转圈倾斜,让她的身体向不同方位侧重掌握平衡,然后她踩着滑雪板平地移动。虞越觉得自己像只呆头鹅似的,抬着两只长长的脚爪大踏步,在雪地上留下一片滑稽的脚印。
接着就是放手去滑了。没完没了地摔跟头、屁股蹲让虞越的身体渐渐热起来,运动产生的热能甚至让她想脱掉厚重的外套,钟訚一脸严肃地盯着她,连手套都不准取下。
亲爱的,这里可是零下十度。我不希望你像高阳依那样感冒每天都得戴口罩。
克服了冷感后,虞越感觉好多了。她把重心下放到膝盖和脚掌,两手提着滑雪杖紧张得让身体跟随地势自然下滑,但在转弯时她的两腿不自觉收拢,滑雪板撞到一起她又一头栽进雪中。
很好,我五岁滑雪第一天就扭伤了脚踝。你现在的小摩擦都没伤筋动骨,说明很有天赋。
钟訚笑着拉起虞越拍掉身上的散雪,她全副武装地戴着面罩,一双清眸亮晶晶地望着他,比雪地反射的阳光更耀眼。
A班几人从黑钻滑道下来,停在他们身边笑问钟訚的教学成果。
虞越八字上坡又转身犁式慢滑,小心谨慎的没有出错,男同学朝他俩吹了声口哨,戚况周也过来调侃:该夸老师教得好还是学生悟性高?
滑雪场的另一边,酒店安排的当地滑雪教练正带着其他学生在初级斜坡上摸爬滚打。
致夐学生的滑雪水平参差不齐。三个年级的A班学生自然都是从小滑雪不必再教,是以他们可以脱离教学自由地在雪场活动,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次冬季度假。其他年级与班级也有滑过几年的学生,但更多是零基础的新人,都被校方扔给初级教练打包授课。
钟訚虽然不够专业,但以他超过十年的滑龄,带虞越入门绰绰有余。他最大的优势即一对一细致教学,可比那群地陪光顾着展示自己的滑姿,而不关注学生的水平需求要有效多了。
而且他们的英语说着说着就掺几个德语单词,太难听懂了。一起休息时,虞越听着E班同学抱怨教练的烂口音,他们羡慕虞越有私人教练,旁敲侧击地想要她让钟訚也带带自己。
虞越假装没听明白,拍拍饥肠辘辘的肚子回到钟訚身边,过会儿他们要去山顶的餐厅吃饭。
我觉得,她比以前更讨厌了。
以前她肯定愿意和我们分享。
现在她满脸写着女友的占有欲。
得意什么呀,她以为自己永远不可替代吗?
学生们酸溜溜地嚼着八卦,虞越和钟訚寄存好装备,坐进了缆车。
虞越靠着钟訚,她的左侧是一位金发女士,在她对面的红胡子壮汉一直挤向身边的印度女孩。随着高度的上升女孩的表情越来越难堪,可是车厢里所有人都在看窗外的茫茫雪景。
你能去和她换个座位吗?虞越小声问钟訚。
他不瞎,当然看到了对面女孩的窘境,但那与他何干?
不要惹麻烦。
虞越抽回被他握住的手,看着那个壮汉道:如果是宗谔,他不会怕。
激将法立竿见影。钟訚深吸一口气,然后像是突然看到了对面的人一样,惊讶的站起来指着壮汉挂在脖子上的饰物用德语问着什么,壮汉高兴得连说Ja Ja,钟訚再用英语请女孩和自己换座位。她忙不迭地起身坐到虞越旁边,壮汉则吐沫横飞地向钟訚讲着吊坠的由来。
下了缆车壮汉还想继续拉着钟訚聊,但他表示已经和人有约不能耽误,红胡子才遗憾地放他走。
你比我想象的还善于随机应变。虞越挽着钟訚的手臂,歪着脑袋向他投去崇拜的目光。做好人的感觉怎么样?
他嘴里的腌黄瓜味差点让我吐在他身上。钟訚皱着眉头不断呼气,山顶的冷冽空气没有帮他驱散喷入脑内的Yin影。
餐厅距离缆车站有段距离,当他们走近那座屹立在崖顶边缘的多层木屋时,虞越被前所未见的壮丽景色惊叹得停住脚步。
他们预订的位置在室外露天平台,置身于那里周身雪山几乎触手可及。淡蓝的天幕,洁白的积雪,云烟在峰顶滚滚涌动,连绵无边的山脉既让人觉得自身渺小,又忍不住想探寻藏在其内的无限可能。
我可以和家人连线视频吗?强烈的日照烘烤着虞越兴奋的脸庞,钟訚在餐位坐下,抬起一只手让她随意。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订机票接他们过来。
虞越莞尔一笑,跑到玻璃护栏外的观景台高举着手机,似乎想让万里之遥的家人与雪山亲密接触。